这远远一望著实将他唬得一个激灵。
幼帝挂著一副惨白孩儿面,表情僵硬双目木然,干枯手指凝著云纹淤青,发色晦暗好似坟头白垩,正处天真浪漫舞勺之年却一潭死水不言不语,仿佛魂魄已被吸食殆尽,空留副皮囊裹著黄袍瘫在龙椅上。
凌晚万没想到幼帝竟是这般模样,唬得木愣愣跪在地上不知如何做声。
秦辰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躬身道:“启禀皇上,这就是臣曾经提起的凌晚,皇上见了可还满意?”
幼帝印堂发青眼瞳无光,嘴唇翕动了几下,茫茫然,根本发不出音来。御座之後的帘幕却有人影浮动,声音朗朗:“凌公子文玉秀颜金相玉质,万岁自是极为满意,准许凌公子留在宫内侍奉左右,秦王爷此行辛苦,来人,赐赏。”
一小群侍童手捧檀木漆盘自侧门躬身鱼贯而来,漆盘内珍!满目珠玉琳琅,秦辰单膝跪下,“谢皇上恩赏。”
他接过漆盘,又向凌晚俯过身,眼神凌厉,一字一顿道:“日後你便是皇上的人,悉心伺候万万疏忽不得。”言罢躬身退出殿外,再未回首。
凌晚闭上眼,面无表情向幼帝低头叩下去。
偌大殿内只剩下他和御座上那个死气沈沈的孩童,白烛在地砖上熏出模糊光晕,又被凉风吹得游移飘摇,两人高低相对沈寂无声,凌晚正思量这场默剧究竟如何收场,御座之後的帘子却被折扇轻轻挑起,一道身影款款而出。
凌晚不动声色暗暗打量,自帘後走出的男子身形昳丽目若晨星,修身玉立华贵沈静,有一股天然的贵逸之气。
男子将幼帝自御座上抱起,幼帝状如木偶坐於他臂弯间,细瘦青白手臂搂住男子脖颈,眸光晦暗嘴唇翕动。
男子似是会意,低声应道:“遵皇上的旨,这就起驾回锦云宫去。”
他目光向凌晚掠来,语调波澜不惊,“还请凌公子一同陪驾前往。”
凌晚磕头应是,起身默默跟随在後,嘴角无法自抑溢出一抹阴冷笑意,隐在内殿白烛幽幽烛火之下,仿佛有东西什麽精心盘算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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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舞勺之年:男孩子十三至十五岁。
《礼记.内则》:“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孔颖达疏:“舞勺者熊氏云:‘勺钥也。’言十三之时学此舞勺之文舞也。”】
美人成灾 二十
锦云宫内帷帐曳地,香烟缭绕,朦胧灯火透过层层纱罩,如美人小巧的足点在地上,绮丽,轻柔,令人心醉。
凌晚与幼帝面对面坐於花梨木三屏罗汉床两侧,大眼瞪小眼,白白辜负一池夜色。
自打帘後的男子将幼帝抱入锦云宫,便旁若无人摆弄起红泥小炉紫砂茶具,替幼帝烧茶暖果子,待到宫人们点上宫灯摆上晚膳,他又目不斜视拿起雕花瓷勺,一口一口悉心喂幼帝吃饭,任由凌晚干干晾在一旁。
伺候皇上用完御膳,男子跪地行礼施施然离去,自头至尾半眼未瞧他这新入宫甚得皇上满意的“凌公子”。
凌晚吊起眼珠翻出眼白默默磨牙。
幼帝面泛乌青死气沈沈盘坐於床上,只怕木雕石像也比他多出几分生气,凌晚自果盘抓出一把瓜子嗑在嘴里,百无聊赖翘起二郎腿。
幼帝眼底一圈乌青,瞳孔晦暗无光,木愣愣不会眨眼睛,凌晚不由想起小金小银,三人加上自己正好凑一桌麻将,摇头可惜没把那两个娃娃一同带来。
他伸个懒腰,得寸进尺翘脚上桌,瓜子壳吐在罗纹砚台内,啧啧感叹这小皇帝上辈子做了何孽,落得如今半死不活模样,还不如做只花狸子,好歹能够自在蹦躂。
他吃吃喝喝发发牢骚自得其乐,亥时将近拍拍手中残屑,抖净衣衫立起身,撇下一桌狼籍踱入里屋,准备宽衣上床。
正弯腰脱靴,冷不丁背後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有什麽摆设自高处掉落,没头没脑砸在地毯上。
凌晚动作顿了顿,并未回头,心内暗道莫不是错觉,寝宫既无人通禀入内,小皇帝又动弹不得,哪里来的声音?
他只摇摇脑袋定下心神。
一阵夜风凉嗖嗖吹过,引得窗外树梢哗啦一阵响。
有声音自背後陡然响起,嗒嗒嗒嗒好似脚步声,不但似脚步声,更似个十来岁孩童的脚步声,正直直朝向自己越行越近,悄无声息几乎贴上後脊梁。凌晚心中一惊转过头去,赫然对上一双硕大的眼。
他唬得一个激灵,惊惶失措倒退两步对准焦距,竟是幼帝四肢立起赫然矗在自己跟前。
凌晚头皮一凉:“你怎麽起来了?”
幼帝面皮灰白抿唇不语,阴惨惨目光对准凌晚。
他身子又僵又直一动不动,凌晚亦不敢动,二人默默无声对峙,仿佛一堵看不见的墙阻隔在当中,镂空兽炉四面丝丝吐著细烟,夜色浓重得无法化开,凌晚心中悚然几乎要出一身薄汗。
亥时的锺声陡然响起,凌晚浑身绷紧不敢放松,幼帝的身体却鬼使神差起了变化。
僵硬四肢如冰水解冻,枯干手指愈渐丰盈,青白面皮泛出血色,瞳孔映出融融烛光,眼眸水泽涌动晶莹剔透,活泼生气似乎随著亥时锺声瞬间流回体内,恣意奔腾溢满四肢百骸,又从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仿佛老树抽芽枯木逢春焕发出勃勃生机。不多时变成活泼孩童样貌,明眸皓齿,脸蛋子粉嫩。
凌晚眼睁睁瞧著,目瞪口呆。
幼帝泰然自若,活动四肢,拍拍衣角,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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