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终于还是跟着他回来了,只是打那日起,那商队便在山下的小镇住下,时不时还派人传书上山,他看过那信件,上头说阿郎是他们走失多年的皇子,说可以用黄金或者绸缎换他放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阿郎说过,只听他的话。
他看到这时笑了一下,随手将那信纸揉作一团,放在烛火上点燃成灰。
见鬼的听话——他想,真要听话这封信根本不会交到他手里,这其中对方肯定没少出主意。
可哪又怎么样?他不想放人,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
耳鸣再度响起,他闭了闭眼,睁开时视线一片模糊,仿佛终于惊觉了什么,他跌跌撞撞的弯腰,将先前买来的那坛酒从角落里拖出来,扯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大口。
没有预料中那般辛辣,反而如同白水一般索然无味……他脸色一白,继续将整整一坛都喝光了,直到腹中有饱涨的感觉传来,才终于停下。
没有味道,闻不到酒气……可晕沉的大脑却分明告诉他,你醉了。
他想起了他的师父——那个死了十几年的怪人,不过四十便已白发满头,死时只留给他几本书、一些银票以及……
他突然想起那个夜晚,奄奄一息的人握住了他的手,有什么东西撕破皮肉,顺着指尖钻了进来。
冷汗几乎是瞬间下来了,他甩掉已经空了的酒坛,摇摇晃晃的冲出门外,借着月光来到那间用来存放医书的小屋。
那屋子他已许久不曾去过,开门时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一脸,将烛台放在灰蒙蒙的桌上,他来到当时师父所指的暗格,来回翻找,终于在最基础的那本医书的夹页里,发现了一封信。
那是封无名信,信纸极薄,若不是页页翻找根本发现不了,加上这书上的东西师父先前就教过,以至于他没有太多关注。
如今他坐在桌前,满心颤抖的将纸铺开,被上面深褐色的墨迹刺了眼。
原来,他那其貌不扬的师父,在年轻时是江湖上一代有名的神医,却是浸满毒物的万毒谷出身,后来万毒谷满门被灭,他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弟子,便选择退隐江湖,来到这深山老林隐居。
万毒谷之所以被称作歪门邪道,是因为其门规古怪——学毒者,一生放情纵爱,不得定所。而学医者,则断情绝爱,孤独一生。
弟子在选择道路之后,会被强制种下一枚毒蛊,此蛊会让你手握针不颤,穴位药理过目不忘,同时学毒者一月一次气血逆行,需交合方可解毒,但若与同一人交合三次以上,那人便会爆体而亡。
相反学医者,则终生禁欲,若对一人动心,便会逐渐失去五感,白发丛生,变得越来越虚弱,直到死去。
而他的师父,便是后者。
信上说他之所以将蛊传给自己,是因为这是万毒谷中的死规,师父是谷中人,又是仅剩的唯一弟子,哪怕师门不复存在,他依然死守着这份规矩——那是打小便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俨然成了本能。
师父还说,这里山高水远,牵扯不到那滚滚红尘,他死了之后,便能斩断自己最后一丝感情,在山上冷漠无情的活一辈子,临死前找个徒弟,将一生所学传下去……
他默默看完后冷笑一声,将那脆弱的信纸撕成了碎片。
他想起那个晚上,老人沉重的一声叹息……是愧疚?是不安?还是喜悦?
可到底,他还是将手伸了出去,而那人,也还是决定将害人的蛊毒下到了他身上。
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盖不去其中恶意——我若不幸,你也别想好过。
万毒谷人都是如此,难怪当年遭白道围剿,只余一人生还。
而唯一剩下的那个祸害,还被自己遇上了。
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被师父捡到,自己可能会活活饿死在这毫无人烟的山林里……所以是利是弊,一时间也说不清。
只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从现在开始,他谁也不欠了。
等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心情已是天亮,阿郎照旧将早餐提前备好,他喝粥的时候,对方正在一旁将药篓跨在背上,准备上山。
这几年里他们就靠倒卖药材赚一点家用,他是习惯了清粥淡菜,可少年人到底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如今在晨曦下的背影修长,却是有些瘦了。
熟悉的耳鸣再度袭来,头晕脑胀间,他分明听见自己的心跳有瞬间漏了一拍,又很快恢复平静。
其实师父有一点没看错,他的确是个相对淡漠的人——仿佛生来就被磨光了激情,他没有雄心大志,没有太多的喜怒哀乐与好奇心,甚至连离开这座山林的兴趣都没有,他只想活在这里,老在这里,死在这里。
仿佛这就是他一生的夙愿。
所以别说是旁人,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想过有一日会对一人动心……唔,虽然他没觉得自己待那人有哪里特殊了,可既然毒发,那说明还是有情的吧?
如此想来,连视力都开始涣散,他闭了闭眼,轻轻吸了口气,“阿郎,过来。”
少年闻言回过头来,在他面前站定。
他垂眼喝着碗里温热的粥,毫无味道的液体涌入胃里,多少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意。
“你想离开吗?”他明知故问。
少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复又露出怀疑的表情,“你放我走?”
他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对。”
“我给你……两年的时间,”他想了想,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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