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安身子都掏空了,这一年的努力、失去与获得,竟然以这个方式交结在一起,在这个古老的废墟上……
他轻声道:“我们拿了米其林三星,可我们的餐厅没了。”
“没了就没了。”
“餐厅没了,大槐树也没了。”
“嗯。”
“我来这里,是因为树上吊着我的鞋子,我以为这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鞋子早扔了。”由良辰笑了一下,摸着霍子安湿湿的脸:“再说,鞋子没了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还有脚、还能走吗?”
霍子安看着由良辰的眼,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对啊。原来一直是自己弄错了因果关系,不是鞋子把他引过来胡同,而是他自己迈步走了进来,才看见了树上面的鞋子。要是自己不走进胡同,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吧?
哪里有什么神谕呢。一切不过是,命运之线交织出了无数的结果,而他跌跌撞撞地碰到了其中一个,并且从中编造一个自己想要的意义罢了。这些意义对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他已经找到了内心的安稳,无论是胡同、大树还是鞋子,在他迷茫时发挥过作用的隐喻,都如途中的萤火,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他已经走远了。
他不能阻止大树倒下,但他应该庆幸的是,他自己还在,他还能继续往前。
霍子安坐直了身体,放眼看向千疮百孔的广场,很奇怪的是,他平时闭着眼都能找到大槐树,但现在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大树的位置。天色更晦暗了,狼藉的广场上到处都是灰黑色的碎片和垃圾。由良辰站了起来,越过警戒线,走到一堆枝干里搜寻了半天,抽出了四五块板子。那是木头平台倒塌后的残留,被工人随手扔在了地上。
由良辰朝他大声道:“这板子挺结实,还能用,回去给老铁打个棚子?”
由良辰的剪影,嵌在最后一抹晚霞里。天光要到尽头了。
霍子安没有回答,只是闭起了眼睛,双手合十,默默悼念。
霍子安病了一星期,严重感冒加上扁桃体发炎,连声音都哑了。
这倒不是坏事,媒体排山倒海的采访要求,都被他用身体不适推搪了;各种业内合作、品牌推广、朋友的庆祝会,也都被他推到了后边儿,他得以静静地处理餐厅的善后事宜。
je me se是北京第一家三星法餐厅,但在得到这个殊荣的第四天,餐厅就向外宣布结业。这是历史上最短命的三星餐厅,消息一出来,整个餐饮业都炸了。无数的资金找上门来,愿意以各种方式接收餐厅,或者只是做部分投资。这全被霍子安拒之门外。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应对外界,除了养病之外,他首要之务是给小餐厅收拾残局。
在一个晴好的上午,由良辰终于跟由大成坐了下来,面对面的,摆事实讲道理。两人聊了半个小时,期间由大成一直黑着脸。他一怒之下砸了餐厅,不是不心虚的,不过好歹所有情绪都发泄了出来,可以克制着不快听完由良辰的话。
他不能同意。俩男的一起过,这都成什么了?正经人不能这样。
他也不能像孔姨一样自欺欺人,骗自己说,过几年两人玩够了,就会回到生活的正轨。在他那里,半点虚头巴脑的事儿都是不能容忍的,所以说什么不接受他们在一起——偷偷在一起也不行。
最后,由良辰完全明白父亲的想法了,知道不能勉强,就回去跟霍子安商量对策。
“我爸没说要赶你走,要不我们暂时拖着,过段时间他可能就想开了。”
霍子安只是摇头,“现在大爷见到我都躲着走。我要留在这里,他心里肯定不痛快。他跟我们不一样,不痛快没别的地儿可去,只能自己忍着。我赖在这里刺激他,你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
“就是!”两人相对苦笑。
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由大成不答应,是预料中事。由良辰:“那就拉倒吧,你要开餐厅还怕找不到地儿?”这些天来找霍子安合作的人太多了,京城里的酒店、俱乐部、高档房地产项目,不少人在想办法联系他,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另起炉灶。
但霍子安却兴趣缺缺,甚至连商谈的意愿都没有。
霍子安:“现在的选择是很多,但我有别的想法。”
“嗯?”
霍子安告诉了他。
由良辰想都不想,立即就答应了。霍子安问道:“你真觉得可以吗?做了这个决定,我们以后就说不好会怎样了。”
“我只要知道一个事儿,你需不需要侍酒师?”
霍子安一笑:“当然需要,由良辰先生,你这种级别的侍酒师,外面抢着要呢。念在我们共事了一年,也算合作愉快,能不能先考虑我?”
由良辰伸出手:“成!”
“痛快。”两人握了握手。
由良辰一使劲,把霍子安拉到身前,“那先预付一年酬金。”
霍子安凑近他的脸,轻声道:“你也太黑了吧。诶,你们由家算盘打得太精了,孔姨租我房子,开口就要我给一年的订金——这是你们家训吗?”
由良辰搂着子安的腰:“少废话,你给不给?”
“我哪有钱?”子安在由良辰的耳边厮磨,呼着温热的气息道:“只有一身债了。”
子安感冒没好,声音沙哑,鼻音更重了,这话软糯糯地钻进由良辰的耳里,把他全身的火都挑了起来,他恶狠狠道:“那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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