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此约定,图春吃好烟,去二楼的客房和衣躺下了,十二点多时,他的手机闹铃响了,豆豆也来敲他的门,说:“阿婆九点多噻到房间里去啧,吩出来歇过。”(奶奶九点多就回房了,没出来过。)
图春揉着眼睛起身,披上外套,说:“晓得啧,倷快点去困吧。”(知道了,你快去睡觉吧。)
“我功课还吩写完……”(我昨夜还没写完。)
“格么快点写。”图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看到豆豆还扒拉着客房的门框,没有走,豆豆挤着抬头纹,嗫嚅道:“阿好拿倒客厅里相,倷陪陪我……”(能不能拿到客厅去写,你陪陪我……)
图春和豆豆去她房间里拿了她的作业,他帮她,去了客厅。豆豆写功课,参考资料,教科书铺满了餐桌。图春想看报纸,她说翻报纸太吵了,不准;要玩手机,她说辐射影响脑细胞,也不准,图春实在无事可作了,便撑着下巴研究豆豆参考书上的习题。一道数学题,图春比豆豆解得还快,难免有些得意,在草稿本上,把解出来的正确答案划了一遍又一遍。
豆豆酸他:“倷格高中数学老师晓得啧么,夜里相做梦啊也笑出声音来。”(你的数学老师要是知道了,晚上做梦都要笑出声音来。)
图春说:“帮数学老师啡囔搭介……”(和数学老师没什么关系……)
他没说下去,敲敲桌子,问豆豆:“阿准备考啥格学堂?”(准备考什么学校呢?)
“想考南航。”豆豆说。
“蛮好歪,学啥格专业呐?”
豆豆用普通话说:“造火箭。”
图春噗嗤笑了。豆豆哼了声:“干吗,不可以啊?你啊是在嘲笑我?”
图春哪里敢,有梦想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他都敬佩。他撑着下巴,转头去看那只木头柜子,柜门还是关着的,客厅的窗帘没拉好,那木柜因此披上了层柔淡、珠光似的薄衫。
豆豆忽然提议:“啊要放张阿爹格照片进去?”(要不要放张爷爷的照片进去。)
“做啥?”
“保佑保佑……”
图春笑道:“要是阿爹真格来哉,倷弗怕啊?”(要是爷爷真的来了,你不怕?)
豆豆说:“怕什么?总归是我们的爷爷啊。”
“他没见过你,不知道你是谁。”
“那我就告诉他,爷爷,我是你外孙女,小妹的女儿,将来要去造火箭。”豆豆说,唰唰地写公式,演算求证。
图春敲桌子:“快点写吧!几点钟啧。”(快写吧!都几点了。)
豆豆又道:”再问问他,我能不能抱抱他。”
图春揉了下豆豆的头发,豆豆怪叫着躲开:“哎呀,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乱碰我。”
图春无奈苦笑,不讲话,也不动了,无声地望着那木柜。人不讲话,万籁俱静,木头柜子好像在月光下呼吸,在一片未知的,超越了生死的空间里自由地呼吸着。
豆豆喊了声图春,指着一篇英文作文说:“挨篇作文倷帮我看看。”
图春叹道:“晓得倷喊我陪是为呲啥啧。”(知道你为什么叫我陪你了。)
讲归讲,修改归修改,图春划出了几个病句,在旁订正,豆豆趴在桌上,看他,问说:“倷囔弗去做翻译嘞啥格呐,听说口译工资高撒格。”(你怎么不去做翻译什么的呢,听说口译工资很高的。)
“够吃够用么噻好啧。”(够吃够用就好了。)
“讨家子婆弗够格吧?”(结婚不够吧?)
图春看了豆豆一眼:“你啊是尬朋友了?”
豆豆抽走了作文纸,收拾课,赶图春走:“好了好了,你去沙发那边吧!看紧一点,不要睡着哦!”
她回到房间,一阵响动后就没声音了,图春搬了张椅子到窗边,打开半扇窗,点烟,他看看院子,又看看柜子,空气闻上去很潮湿,有腥气,像要下雨,竹叶一片搭着一片形成了个不小的顶棚,在微风里悉悉索索地骚动,图春看着,坐着,听着,竟睡着了。隔天醒过来,一睁开眼睛,不得了,水淹客厅,木柜的门大喇喇敞开着,木板隔层上都是水,滴滴答答往下流,他的拖鞋都泡在了水里,脚底板透心凉。豆豆出来看到,气得跳脚,一句话都不和图春讲,拉长了脸,拿上面包牛奶跑出了门。图春也纳闷,他睡眠一向浅,水都漫到他脚下了,他不可能没有知觉,想来想去,他也想不通。奶奶找来干毛巾给图春擦脚,什么也没说,两人默默收拾了客厅,图春灰溜溜地走了。
晚上下了班,图春回了趟家,又去了佳安,这次他把笔记本电脑给带过来了,还带上了手机充电器,为通宵熬夜做足了准备。
奶奶已经休息了,豆豆给图春开的门,看到他,没好气地说:”今天不指望你了,也指望不上你。”
说着,她掏出了张黄符纸,转身朝木头柜子走去。
图春跟上,想要那黄符纸来看看,豆豆不肯,图春便问她:“啰嗒弄得来格?”(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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