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商对他那样好,慕燕安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怨他,咬碎的牙和着血吞,装乖卖巧一如既往,但每到看着那些逢场作戏的人,总无端端生起暴戾。
他觉得手很冷,需要什么滚烫的东西来温热。
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直到他杀了人。
与杀伐果断的端清不同,慕清商是惯不喜做无谓伤亡,无论挑战寻仇,不到万不得已,他都是点到即止,常说如果不给别人留余地,就是不给自己留退路。
慕燕安总觉得他心慈手软,但是被慕清商带在身边,他自然没有杀人的机会。因此趁着这一次去西南除恶,慕清商独斗魔头后身负重伤,不得不回太上宫闭关,他便独自在江湖上闯荡了月余。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怕得全身都在抖,但是当剑刃穿心而过,热血流淌在手,他却渐渐不怕了。
热血在手上冷却,性命在脚下轻贱,再怎么不可一世,早晚还不是烂成一堆骨头,跟蛇虫鼠蚁作堆。
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来有高低贵贱,唯有死亡一视同仁。
如何才能生杀予夺?慕燕安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魔头,这是他所见唯一能把慕清商逼到囹圄的人,而对方所倚仗的那本秘籍虽然被焚毁,却让他记在了脑子里。
《千劫功》第一层,炼血。
从一开始在无意间斩落了江洋大盗,到后来只要有了为恶者被他遇上,都得把命留下。
那些蠢货说破云传人嫉恶如仇,只有慕燕安自己知道,他只是找了个理由杀人。
慕清商出关那一天,他刚好回去,带回了一封沾了晨露的书信。
信是从西南寄来,落款是赫连绝,当年连看他一眼都吝啬的家主,现在屈尊降贵亲笔给他写了千字长言,其实摈弃掉毫无意义的粉饰太平,就只有一个意思——让他回赫连家,辅佐赫连麒。
小孩子大抵是复杂的,既能因为一顿打骂记仇,又能很快被糖果糕点哄开心。但是慕燕安不一样,他的心早就烂了,糖只能甜在嘴里回味成苦,好了的伤疤却不会让他忘了疼。
慕清商也看了书信,问他:“你想回去吗?”
他点了点头:“想的。”
拿下银雕面具的慕清商实在温柔好看得过分,就连凝眉不悦的样子也没几分威严,慕燕安只手托腮地看着他,忽然就觉得看上一辈子也不会看腻。
慕清商道:“虽说不言家务事,但你自己也当清楚,赫连家如今来信的目的到底为何。”
前段日子听说赫连家发生内乱,分裂成两派,一派以赫连嫡系为首,以旁系为主的一派却在迷踪岭内另立门户,号称葬魂宫。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冲突,冲突的根源不外乎利益。赫连家从来等级森严到残酷无情,主家的一条狗都比旁系一条人命重要,早些年是赫连绝正值壮年威震家族,现在那个男人已经老了,两个儿子一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然要在这个风雨飘摇之际找个帮手回来。
慕燕安看着他:“那是我家,我该回去。”
“……那就回去吧。”慕清商捋了捋他脸上的乱发,笑道:“倘若有事,一纸飞书,我定来寻你,别怕。”
慕燕安清清楚楚地知道,虽然说破云传人方在江湖崭露头角,但是对于赫连家来说实在没多大用处,他们看中的是自己身后的慕清商,以及与慕清商有所联系的几大势力。
让他回去,一为协助赫连麒,二是以破云剑盛名施威,三是把慕清商拉下水。
慕燕安都能想明白,慕清商自然也清楚,然而他依然把选择权交到了慕燕安手里,仿佛这不是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只是普普通通一个承诺。
他当即就收拾了行装,慕清商一路送他到了渡口,慕燕安的船顺着风水驶出好远,回头还能看到柳堤旁那道白色身影,越来越小,却一动不动,好像会在这里一直等到他回来。
他无声地说:师父,我很快就会回来。
无论曾经如何,迷踪岭毕竟是慕燕安的家,那么……他就该,拿回自己的家。
血洗旧仇,尸砌高楼,既然原来的赫连家他不喜欢,那就换一个吧。
他满心打算得很好,却错估了天意弄人。
这一去如愿以偿,再回首物是人非。
六、
慕清商这次被《千劫功》所伤,引发了体内长生蛊异动,战到最后若不是端清及时醒来,以他两心之力才堪堪压下蛊虫作祟和乱走真气,然而却反噬严重,闭关一月不见起色,现在既然慕燕安回了迷踪岭,他就干脆转向太上宫找师兄弟们。
一路上真气几番暴动,他一回太上宫就被端涯拿住,在忏罪壁里待了整整两年,等《无极功》突破到了“任情”境界大圆满,才总算被放了出来,马不停蹄地去迷踪岭找慕燕安,却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
时隔两年的再见,是从一个巴掌开始的。
慕燕安被慕清商一路拖进了密室,昨天练功时抓来的人还没被送走,生气全无地蜷在笼子里,手脚被割开的地方血液凝固,地上一片狼藉,闻之作呕,慕清商在踏入这里的时候,左手就紧握成拳。
慕燕安被他扔在地上,不觉得痛,只有点可惜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脏了慕清商的眼。
慕清商撕开他的衣服,看到心口处的血红花纹一路顺着皮肉蜿蜒向上,与血管经脉虬结,像快要冲出领口的毒蛇,那一刻他眼眶通红,抬手给了慕燕安一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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