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叹为观止:“你要去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
而事实证明,就算到了地方,对着黑漆漆、乌洞洞的环境, 陈致依旧是个睁眼瞎,只能声音与脚下的触感分辨,自己站在河边。
崔嫣牵起他的手,慢慢地往前走:“小心脚下。”
脚下泥土从松到实,耳边流水声也越来越清晰,依稀有浅浅的水光在眼前随波起伏,陈致疑惑道:“你来河边干什么?……祭河神?”
崔嫣说:“我祖父是江南的皮货商,带着母亲走南闯北,一次路过太原,正值上元节。她随外祖母放水灯,被父亲一眼看中,千方百计地娶了回家。从此以后,放水灯便成了她最喜欢的事,开心的、不开心的事都寄放在水灯里,顺河远走。直到有一天,她在放水灯的时候…… 坠湖身亡。”
故事有头有尾、有理有据,差点就要相信了。
陈致能理解崔嫣隐瞒母亲被妖怪抓走的事,毕竟有损名节,但是,他知道自己小时候曾说外祖父在云南吗?怕自己冤枉他,陈致还特意问了一句:“你外祖父现在哪里?”
崔嫣说:“我出生没多久,就染了场大病过世了。外祖母伤心过度,很快跟着走了。”
果然没有冤枉他!
陈致憋了口气,偏又不能说,觉得肺管子都要被这股气戳漏了。
黑甲兵送来几盏水灯。
崔嫣点燃之后,递了一艘给陈致:“对着灯许愿,很灵的。”
陈致抓过灯,一下子送了出去:“崔嫣你个倒霉催的!”
说不上是天黑陈致的心跟着黑,还是天黯崔嫣的心跟着黯,原本站在河边含笑看他的崔嫣脚下猛然一滑,人横着往河里摔去,幸亏他反应快,贴近河面时,身体微微一顿,用妖气将自己拉了回来。但有时候,晦气与愿望加成,伤害是翻倍的。他摔下去时,陈致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此时手正好到,只是双方配合不佳,本可以轻松回到原位的崔嫣被那手又撞了一下,再度摔了出去。
是福是祸躲不过,崔嫣死了心,不再“垂死惊坐起”,安安静静地倒下去,在河里砸出一朵巨大的水花,淹了刚放出去的水灯,连手里的几个也被浸得湿透。
陈致缩回闯祸的手,看着脱下大氅上岸的崔嫣,干笑着说:“果然有那么点……灵验呢。”
崔嫣瞄了他一眼,双袖猛的一甩,浸透衣服的河水忽地一鼓而干。
陈致立刻想到自己被缝得丑巴巴的袖子,控诉道:“你说不会缝袖子果然是骗我的!”
崔嫣说:“袖子缝不了,人倒是可以,要不要开一刀……”不等陈致回答,又自顾自地接下去,“差点忘了,你自己也可以补。”
他们之间血淋淋的故事太多,夜深人静的时刻回想起来,真是余韵悠长。
一片祥和宁静尖,谁说了句回去吧,另一人立即应和。
来之突然、去之突兀的放水灯之行就此结束。
回去走了条长巷,车轱辘滚得整条巷子都咯吱咯吱作响,犬吠声此起彼伏,似在抱怨被打扰了清梦。这厢的动静还随走随响没消停,对面又滚来一串。
眼见着两车就要“扑面亲吻”,前头那辆突然拐了个弯,错过去了。
崔嫣说:“是哪一家?”
过了会儿,外头的黑甲兵才回答:“礼部侍郎赵淳,刚从大理寺卿童芝林大人家里出来。”
陈致忍不住笑道:“大家的夜生活都挺丰富啊。”
崔嫣说:“是啊,别人喝酒我喝水。”
这话说的。
陈致缩在角落里减少存在感。
崔嫣生人勿近的脸色坚持到沐浴后都没有卸下,陈致端茶倒水在旁兜兜转转,努力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丝破冰的缝隙,只好强行创造谈话气氛:“那个年复……”
“陛下镇日不睡,难道不困吗?”
“上午睡了一觉,正精神着。”
“我却困了。”崔嫣躺到,拉过被子就睡。
陈致觉得他这气生得好没道理,自己这一天被噎了多少次,袖子都断了,不也强颜欢笑地挺过来了吗?他掉了次河,就跟倾家荡产了似的。
崔嫣仿佛收买了他肚子里的蛔虫:“陛下是否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陈致斟酌着回答,“你要是这么想,我也能理解。”
崔嫣轻叹一声:“我想让娘看看你。”
“你娘在那条河失足的?”
“……不是。”
陈致说:“这个,就算你娘功德无量,当了河神,但神仙也分管区,好比你爹是太原太守,你在云南纳税,他也收不到好处。说起来,你爹是太原太守,现在太原沦陷……那他他他……没事吧?”
崔嫣讥嘲道:“如果他当了病死鬼,那里的确是他的管区。”
陈致:“……”黄圭只说他与父亲闹翻,不想竟病死了。看来两顶绿帽的分量,着实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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