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林枷轻声问:“为什么?”
他缓慢地蹲下来,双手扶在他的膝盖上,仰着头去看他的脸。
姜赦沉默地别开头,一言不发。
林枷暗暗地喘了口气,他并不着急,只是觉得心好像被重锤打了一下,闷得有些不舒服。
他知道姜赦倔强,只要他不愿说,旁人如何严刑逼供,也不能从他口中撬出半个字。于是他索性站起来,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下巴一下下磨蹭着他乌黑柔软的发丝,思绪飘到很遥远的过去。
那时院里有个女孩被责罚半天都没有进食,半夜爬起来偷吃了管事阿姨放在桌子上的半根红薯,第二天东窗事发,管事阿姨却怀疑到了姜赦头上,因为姜赦曾经提过一句红薯,即便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新仇旧恨,管事阿姨还是把这件事加在了姜赦头上。
姜赦既不承认也不反对,脑袋被摁在地上,梗着脖子咬着牙,像是宁死不屈的俘虏,头破血流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后半夜林枷沉默地给他上药时,姜赦这才告诉他,他半夜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女孩。
女孩比他们年纪还小,脑袋也不太灵光,走路一瘸一拐,院里的人都喊她傻子。姜赦教过她折纸花,有一天,女孩把自己千辛万苦学会的、丑得不成型的纸花,咯咯笑地递到了姜赦的手里。她笑着跑了很远,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偏偏姜赦替她给记住了。
林枷想,姜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警局里的人陆陆续续下班了。
长久不动的姿势让林枷的手有点麻,他摸了摸姜赦的脑袋,刚想问他你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不累吗,姜赦忽然说话了。
林枷动作一顿,姜赦语气低沉地说:“我偷了。”
“什么?”
“我偷了钱。”
林枷垂下眸,“这不是你愿意的。”
姜赦抿紧唇线,冰冷的面容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做了,就是我自愿的。”
心口似乎被人拧了一下,痛得林枷脸色发白。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姜赦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我不想告诉你。”
林枷,“那我等你愿意告诉我。”
话音刚落,门忽然拉开了,年轻警察探了半个脑袋进来问,“话说完没有?姜赦,你要是真偷了,就做好准备蹲个十几天——”
“他没偷!”林枷厉声打断,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他不会偷!阿赦不是这样的人!”
年轻警察乍一下被怼,暴脾气也上来了,“你说是就是啊?你这人搞什么啊,有本事你就证明他没偷啊,你凶个什么,当事人都还没说话,哪轮得到你叽叽叽个不停。”
“我没有证据,他不是做坏事的人,就算偷了也是情有可原,我信他。”林枷眼神阴冷地盯着年轻警察,“就算全世界都不信,我也信他。”
甚至比姜赦自己还要相信他。
十几年。
他和姜赦认识十几年了,两人同吃同睡,亲密得连对方身上有几颗痣都清清楚楚,这人以为他林枷是谁?
“哎呀你这个人,偷了就是偷了,都别谈了,赶紧出去……”年轻警察挽着袖子推开门就要进来,还没跨过门槛,他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姜赦从后面走来,刷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年轻警察气得在外面大呼小叫,幸好耿直婶还在,连忙笑眯眯地安抚下来。
那些吵闹声似乎都变成了奇怪的背景音,姜赦的手摁在门把上,背对着林枷一动不动。
“阿赦。”林枷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明明说好两个人一起生活,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姜赦低垂着头,他的头发有点变长了,后面的发梢恰好就到他的颈部,林枷从侧脸看他,便发现那截白皙的颈上面冒起了青筋,他似乎说了什么,林枷听不大清楚,只能看见他拳头紧紧攥着,始终苦苦硬撑。
林枷试图用温热的双手捂住他冰冷的拳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带你回家。”
下一瞬,姜赦甩开他的手,一直克制忍耐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崩溃的龟裂:“这种事情,你要我怎么告诉你。”
“我不懂,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姜赦眼底掩不住的痛苦,“我不想让你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我们的处境有多麻烦,我也不想勉强你任何事,但是那天我在风里走了很久,从来没有那么迷茫和孤独,我想了很久,干脆放弃你算了,想着自己咬着牙也要活下去,偏偏你回来了。我发现我还是想和你一起,我们买菜要钱,油盐要钱,到处都要钱,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失去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我不想放弃,可现实根本不是那么如意的事,如果被你知道,你肯定又要离开!”
宛如一盆冷水迎面扑来。
林枷脑海中嗡地一声巨响,他疯了才会离开,连忙摇头,说话也颠三倒四,恨不得立即开膛破肚把自己的心扒出来:“阿、阿赦,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不是啊,我不是因为我们穷,我不是想一个人走,我想和你在一起啊!我只是、我只是看不得你受苦,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赦的眼圈已经红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林枷,“难道你以为我忍心让你担心?出了这种事情我都不敢告诉你,你知道之后肯定会难过,然后又要走了。你还骗了我,你之前也说过很多好听的话,但最后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做,你都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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