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溪又是释然的笑了笑。那人能得那天地法则重塑身躯,神魂重新凝结归来,已是万幸之事。这妖族重担,自己一力担起就是,那人负重前行万年,也该是按自己心意而活了。那人的安危也不必担心,虽只是幼崽时期,但以身救这大陆万千生灵,单凭这份功德,天道就会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陆恒有些犯愁。他站在梵音寺残址之前,几分萧瑟的风,吹过他凌乱的发。陆恒烦躁的抓了抓,他不喜欢旁人碰他头发,自己又不会梳髻,就只得随意扯根发带草草一绑。这风一吹,顿时乱得不成样子。
陆恒刚化形不久。身边的妖一直都在他耳边絮叨,说他之前是多么的实力强大,风采过人。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妖,为激励自己努力修行,陆恒在化形当日就决定要去看看自己之前的妖躯是如何强横,感受到了差距,才会有奋发向上的动力。
只是好不容易出了族地,穿越整片大陆到了这梵音寺残址,陆恒却被拦在了山前。滚滚黑雾将梵音寺主峰团团围住,拒绝一切生灵的靠近。这冲天而起的黑雾,一看就不是善物。
陆恒掂量了下自己的修为,心生退意。想想又觉得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了这里,不去看一眼,下次再能出族地,就不知是何时了。
纠结之中,陆恒没注意到,自己已站在了黑雾边缘。待他发现,一丝黑雾,已沿着他的脚缠绕而上。陆恒大惊,正要运起妖气抵抗,却发现那黑雾对自己没有任何伤害,反而传来一丝亲昵之意。
在招摇山中,陆恒就是胆大包天的混世小魔王。见这黑雾无害,他当机立断就迈步走进了黑雾之中。
与外间的魔气四溢不同,这世界本源所在之处,却是极为纯净。巨大的石树上,缠绕着一尾巨蛇,树下端坐一人。那人一袭红衣,眉目俊朗,双目紧闭,似与石树巨蛇融为一体,千年都没有动弹过。
忽然,那人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对赤红眼眸来。他目露狂喜之色,又夹杂着几分忐忑之意,向着那入口之处望去。
释空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那入口之处。那熟悉的面容一点点从黑暗之中显露出来,七八岁幼童的身量,尚未褪去婴儿肥的双颊,和那双在他脑中描绘了无数次的双眼。
释空不敢动,他连呼吸都不敢。他怕这是镜中花水中月,他怕自己的呼吸会惊扰了梦中人。就算这只是因他疯魔出现的幻觉,他也愿意永生沉溺其中。
释空见到那孩童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后温热的手指落到了自己的额头:“咦?是活人啊。”
犹如。
释空冰冷的数千年的身躯一瞬间回暖,空荡的胸腔之中又砰砰的响起了心跳之声。他轻轻握住那只柔软的手,目光柔和:“莫要胡闹。”
某日。
陆恒收到纸雀传讯。日前他将自己遇到释空之事,使了纸雀回族地传讯于溪,这纸雀就是溪的回复。回复只有四个字:“好好对他。”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在第一眼见到释空就这么觉得了。陆恒心中点头。
只是这释空修为胜过自己不知多少,修行之上自己是帮不了什么了。而其他方面,陆恒看了看自己的五短身材,陷入了沉思。
他向来是不懂就问的人,当下就捏了纸雀去找释空:“溪的话,我是十分赞同的。不过我该怎样对你好呢?”
释空闻言,笑了一笑:“陪在我身边,莫要再离去。”
又是过了许久的某日。
刚渡完一个走过场的天劫,陆恒已是少年身形。
清晨,释空为他梳髻。
陆恒见他手法熟练,问:“你一出家人,为何梳髻手法这般熟练。”
释空愣了一下:“自是曾为一人日日梳髻。”
陆恒闻言,心里直冒酸水:“那怎么不继续为那人梳了?”
“能继续为他梳髻,我苦等数千年。现下,终是如愿。”
陆恒闻言,老脸一红。
时光如白驹过隙。
近日,陆恒有些奇怪。将全部心神都放于他身上的释空,又怎会忽略这些不对劲。
比如现在,他又在偷看自己了。释空睁眼望去,果然见陆恒慌慌张张的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近来你心思颇为繁杂,是有何忧心之事吗?”释空问到。
只见那青年面上神情一僵,又有几分别扭。不过陆恒终不是扭捏作态的性子,他深呼吸了一下,走上前来。
“释空,我心知你我过去应是心意相通的恋人,不过我始终没能想起那段过往。我就是想问问,你现下,对我究竟是何看法。”陆恒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论你是怎样,总之,我是心悦于你的。”
话音刚落,陆恒觉得唇上一热。
“从始至终,在这世上,能牵动我心神之生灵,就只有你,吾之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皆系于你身。”
又是数日过去。
陆恒不见了。甫一发现那熟悉的气息消失,释空已恢复清明的双目瞬间染上血色。他的心魔,从未消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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