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可?’景霆瑞在烛光下,一如往常地沉毅、英俊,很难想像他如此年轻,却能统帅这样庞大的一支军队。
‘皇上不知内情,以为咱们当真连吃败仗,日后必定会重罚您。’何林忧愁满面地说,‘这、这都可以算是谎报军情……’
‘我答应过皇上,一定会如实向他禀告这里的情况。’景霆瑞依旧看着案上的军文,淡然地答道。
‘什么?!那您还……’何林瞪大着眼睛,这岂不是死罪难逃了?!
‘要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景霆瑞注视着何林,分外平静地说,‘其次,那奏报不是我发的。’
‘咦?那……’
‘是以你的名义上报的。’
‘——!’何林顿时摇摇欲坠,好像正在经历狂风大浪般的脸色苍白。
‘别怕,不会有事的。’景霆瑞站起来,低沉地道,‘你来得正好,陪我去见一个人。’
‘是谁?’景将军的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说服力,他说不用怕,那就真的可以放宽心,何林很好奇地问,‘在这茫茫大海上,还有谁可见?’
‘他上船好些日子了,这会儿才得空向你介绍。’
景霆瑞带他见的人,是一个穿着厚锦袍还显得非常干瘪的老头子。看起来七老八十了,在拥挤不堪的战船上,竟然还有一个单间可住。
要知道他们这一路上,没少搭救逃难的大燕渔民,但都挤在一个大舱房里,到了安全的地方,景霆瑞再让他们下去。
待景霆瑞说起老头的身份,何林才大吃一惊。原来他是朝廷派下来的监察使,三十多年来一直在这里当差。照理说,监察使负责监察、纠弹当地官吏,每十年一轮换,为何他当了这么久?
老监察使说,那是朝廷把他给忘了!也怪这地方穷破,皇城的官爷们,怎么会主动请缨来这儿当这苦差事?可他并没有忘了自己本分,待得久了,索x_i,ng在这里安家落户,连孙子都十七、八岁了!
可是,敌军却突然攻打进来,一个炮弹不偏不倚轰塌了主屋,里头睡着孙子一家,顷刻间全没了,还有儿子、儿媳,跑到半路上叫敌兵给杀了。老人说到难过的地方,连连喘气,何林这样的铁汉子,听着也忍不住鼻酸,抹起泪来……
从那日之后,何林就时常去探望他,还劝过他下船去,海浪太颠簸,对老人家身子不好。
可是,老监察使说他要报仇雪恨,就算死也要死在战船上,何林对此敬佩不已,把他当成亲爹一样小心伺候。
谁能料想到这么一位气节极高的老官员,竟然是一位通敌叛国的反贼!在他的身上,何林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老j,i,an巨猾、大j,i,an似忠!
他的家人早在开战前,去了夏国安置,而他这么一个半截身子都在泥土里的人,居然还想要做藩王?!
景霆瑞说,虽然说监察使手里并无实权,但当地哪个县官敢开罪他?久而久之,他便富甲一方,还自设护院兵丁,确实和藩王无异。
正因为他年纪大了,想要把“藩王”之位传给子孙,可是新帝登基之后,有重新审查在籍官员,他担心自己的监察使位置会被撤换,一直愁恼得很,毕竟再怎么像一位藩王,他也不是真的。
碰巧晟、夏二国有侵犯大燕之心,派来细作四处打探。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便勾搭上了,狼狈为j,i,an之后,来个里应外合,把之前大燕的军队玩弄于鼓掌之间,才导致屡屡战败。
至于那位“料事如神”的神婆子,不过是老头给自己找的,打掩护用的幌子罢了。
军队这边才拟定的战策,那边简直像能看穿一般地应对,统帅必定会怀疑,己方是否出了j,i,an细?
但是有神婆在,再弄一些“刀枪不入”、“死而复生”的江湖把戏,倒也把那些将士给唬住了,又惊又惧,不知如何是好。
景霆瑞甚至调查出,那神婆的真实身份。她是在老监察使家里管猪圈的大婶,年轻时就当过坑蒙拐骗的神棍,让她在船首神台上,面目狰狞地乱舞一气,绝不在话下。
这神婆一揭穿,敌军的“神怪之力”也就土崩瓦解,何林对景霆瑞佩服至极,因为他说,越是深信自己不会露出马脚的人,也就越容易错漏百出。
可不是吗?老监察使深信已经骗过了景霆瑞,却反被景霆瑞好好地利用一把,还顺藤摸瓜地查出几个同党。他们乔装成百姓,分别隐藏在各条副将的战船内,从中作乱,真是危害不浅!
如今杀他们血祭,也算是告慰之前被害的统领、将士,只可惜那老贼到底是逃掉了。
不过,也许是在景霆瑞的身边待得久了,何林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远处隐隐传来一声鹰鸣,何林猛然回神,大步走向船首,不仅老鹰发现敌情,最前方的开浪船上,也升起一串红色三角旗!
“传令下去,全员备战!”何林这么大吼的时候,不忘朝景霆瑞所在的旗舰上望去。
船桅上那黑底镶金边的“景”字军旗,随着风呼啦啦地震动着,而持着铁弓、火铳的护甲兵,早已列队整齐地布满船舷,预备迎敌。
西南风推着他们的船队,就跟鼓满的风筝一样,往敌舰极快地驶去。这风向、风力也是景霆瑞等了好些日子的。
很快,敌方船上响起擂鼓,他们几乎铺满着海面,无论是船只数量,还是人数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想必对方也是全军出动,打算决一死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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