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屏风,文皎杨氏娇杏二人分主宾坐了,杨氏便从头说起陈年旧事来。
“那一年,我还在姑苏甄家,做夫人的贴身丫鬟。说起来,虽然甄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之家,但是老爷从前也做过几任县令,只是不以功名为念,早早回乡了。家中也颇有薄产,所以附近的人也推甄家为望族了。”
“只可惜老爷和夫人虽然积德行善,却命中无子,只有一个姑娘,名唤英莲。那年上元节,姑娘才五岁,一个家里人,好像是姓霍的,带着姑娘去看烟火。谁知他带着姑娘出去了一整夜,竟再没回来。”
“老爷和太太都急坏了。我们全府上下,加上老爷夫人又请人帮忙,直找了一整个月,也没找见姑娘的踪影。老爷和太太都忧思成疾,先后病倒,我们正是忙着给请医熬药,一家忙乱的时候……”
说到此处,杨氏不禁落下泪来,文皎叹息一声,也并不催促,看杨氏擦了擦泪,更咽着继续说道:“谁知那旁边葫芦庙……那时甄府就在从前苏州葫芦巷里,紧挨着葫芦庙。那葫芦庙里头油锅炸了,直烧了一整条街。府里头虽然人员不曾伤亡,只是一应房屋财产,全都烧成了瓦砾灰烬了。”
“这事谁也想不到,老爷太太无法,只得带着我们都暂到田庄上安身。只是那几年连年干旱,盗贼四起,田庄上也过不得,又只得把田庄都变卖了,投奔太太的娘家封家。”
杨氏欲继续往下说,又停了停,终究是叹道:“不是我说旧主的不是,只是甄老爷是不惯务农的,支撑了一二年,收成都不好,日子越发艰难了。太太的父亲又……哎,没有两年,老爷的身子就越来越不好,竟渐渐露出了下世的光景。”
“那时家中不过勉强支撑度日罢了,旧时奴仆,只剩下我和春杏两个。虽还找过几回姑娘,只是时日已久,再也找不回来了。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到底老爷太太两个人,也算是个家。可谁知那日老爷出去散心也没回来,竟听人说,是和一个破足道人走了。苏夫人,您说,这是不是一桩奇事?”
文皎听了只是叹息罢了。杨氏也不过心中难平,才问的这么一句,并不是想要文皎回答,又说道:“我们太太听说了,几乎哭死过去。家中又没什么银钱,但日子总要过的,我们主仆三个日夜只能做些针线,补贴家用。”
“后来我便到了我们老爷府上,本还是和太太同在苏州,还能照应照应太太。只是后来老爷辞官,我们四处云游,和太太也久不通信,不知现在如何了。”
文皎虽然知道甄家这些事的前因后情,但是听杨氏亲口说起,还是觉得心有戚戚。甄士隐家破人亡,虽然主要原因是因着房屋被烧,没了财产。但若是英莲在身边,想来就算有再多烦难,夫妻两个总能一起齐心度过的。
杨氏见文皎不言语,又想起英莲来,有些急道:“今日见了夫人院子中的那位姑娘,虽只看了一眼,却觉着实在是和旧日小姐的模样像极了。我们姑娘就是有眉心一点朱砂痣,我看院子里那位姑娘也是有的。所以才冒昧相问。”
“请夫人莫怪我唐突,能不能让我见一面这位姑娘,说几句话,也好知道是不是当年的小姐。”杨氏说完,心中忐忑,抬起头的看苏夫人的反应。
文皎站起来,笑道:“这有什么,我本来也想着,若是有缘,就给她找到父母亲人,也是功德一件。今日你来了,若真能找到她的家乡父母,真正是她的福运来了。”说完,文皎便命:“白露,去把六儿带来罢。”
见杨氏欲言又止的样子,文皎便笑道:“因我并不知她的名字,她说那拐子叫她小六儿。若她真是你从前的姑娘,自然就能恢复本名的。”
文皎想想又叹道:“只是我昨儿也问过她来历、家乡、姓名等,她都说不记得了。想来小小年纪就被拐离了家乡,也七八年过去,都忘了也是正常。就看一会见了旧人,她能不能想起什么罢。”又问:“那你可还记得,她是几岁了,什么时候的生日?”
杨氏略算一算道:“若是我记得没错,想来今年该是十一岁了,二月十二的生日,正是花神节呢。”
文皎一听便笑道:“真是巧了,我们家大姑娘也是二月十二的生辰。”
说话间,白露已经把英莲带到了。英莲行了礼,文皎便笑道:“你抬起头来,给这位夫人看看,你还认不认得她。”
杨氏从英莲进门起,眼神就没离开过她。见英莲抬起了头,杨氏不禁扶着榻慢慢站了起来,她见了英莲正脸的相貌,便知定是当日的小姐了,心内激动,便试探着问道:“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英莲也正纳罕,这位夫人怎地有些眼熟?因此一时也愣住了。她虽总是推说不记得小时候诸事,其实总还记得一些,不过是希望自己不记得罢了。
试想一个从小金玉一般养大的女孩子,一朝被拐,又被朝打暮骂,若是再记得前世,岂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因此英莲挨过几回打,便不再去想往日的事了。
现在到了林府,夫人和姐姐们都极和善,因此英莲也放松了些。她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又听见如此问,便回道:“我见夫人有些面善,只是不记得从哪见过夫人了。”
原来当日甄士隐封氏二人最是积德行善之人,从不苛待家中下人。就算是家中败落了,封氏也不曾苛待过杨氏。因此杨氏心中是感念封氏的恩德的。
英莲小时候又长得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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