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长久以来困扰青月镇的浓稠雨雾,也终于散去。
阳光透入,空气渐渐变得清凉轻薄,雾气如同被水冲散的颜料,从中央往外洗涤澄澈。
外围还剩下的人们渐渐察觉了这样的变动,停在峡谷外的青月镇镇民纷纷回头赶来,还剩下的神官,带着东郡王的人马穿过他们已经走过的路,回到青月镇。
“这是……这是发生了什么?”
几个神官赶过来,看见了相里鸿支离破碎的躯体,禁不住悲痛哭嚎起来:“相里大人——”
“快快,佛子大人失去意识了,快来。”
“怎么这么多的血,这么多的血……怎么办?佛子大人没有意识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问问小公子!”
所有人都看见了被困在阵法中央,浑身是血,已经丧失行动力的兰刑,不由得提高了警觉。
一个神官跑来问容仪,望着兰刑的视线有些怀疑不定:“小公子,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容仪摆摆手拦下其他人,想了想:“无妨。凶手的话,佛子和他的师父都已经找到了,这位是神使,我会送他回去。佛子的师父救不回来了,佛子失血过多,要你们人间的医者为他治病,等一会儿我过去,我也会给他治一治的。”
他又蹲下去,和兰刑平视,扶着这少年人的肩膀。
上一次他满心都是练实,没有仔细看。
兰刑的面容瘦削俊美,比他印象中的十五六岁,似乎要略微成熟一些。只是因为他那阴郁的气质,和总是显得有些脆弱的处境,让他误以为他还小。
兰刑仍然看着他。
他乌外幽深,睫毛上沾了血,但是他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也没什么表情,却如同一只警惕的孤狼。
“伤你的是我的未来夫君的师父,我是姜国的护国神,也是姜国的国师婿,他们不懂事,我来还一还。我会让梵天接你回去休养一段时间,等你好了,再把你送回神域。”
容仪又嘀咕了一下,看着兰刑的脸,有一点微微的心动:“哎呀,好嫩好嫩……我是说,你回去之后,多领点好些的任务吧,比如祈福消灾、驱邪安产之类的东西,等人间为你造法相,开始供奉你的时候,你的法力会更强,以后,也能自己离开这个阵法了。”
他以为兰刑的沉默,来自愤怒与筋疲力尽,但兰刑眼底却只有无边深海。
这深海一样的眼眸映照着他的模样:凤凰业力尚未消失,风与雨中,容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一道光,刺伤了青月镇连年的昏暗。兰刑忽而想起,神域的执行人们,一直将历任明行的法相做成雕像,立在神域的界门前,以此作为警示以及追逐的方向。
他见过他的,尽管他此时法力耗尽,看不出容仪的原身,但他忽而记起了那个雕像——金彩琉璃的法相,是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有着赤金色的羽毛,霞光都为此黯然失色。
容仪的法力在地上的法阵上烧穿了一个大坑,他回头看了看失去意识的相里飞卢,嘀咕了一下:“都已经用了,再用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佛子可别再骂我了。”
他对着天空发布了一道指令。
凡人听不见,但此时此刻,整个青月镇的鸟群都猛然从林间惊起,拍着翅膀游走飞翔——那是一声清冽的凤鸣,上达九霄,穿透云层。
梵天,五树六花原,守门的小游龙们听见了这一声,为首的小黑龙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吆喝起来:“兄弟们走了走了,明行下令,要我们下去接个人!”
一边有只小粉龙已经冬眠很久了,它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接谁?第三十八个?”
其他小龙叽叽歪歪地讨论起来:“对啊,好久没有听见大人下令了,大明王们都特别怕他死在凡间,前段时间军荼利大明王才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过去看他,回来说还好,大凤凰还活着……”
“我看是,走走,咱们去看看,回头还能跟明王们讨论一下,嘿嘿嘿……”
小龙们来得很快,隐去了身形。
它们下来得很迅速,兰刑终于从镇魂钉的重创中恢复了过来,勉强笑了笑:“谢明行体恤,只是执行人,如果不回去复命,会……”
兰家士族长官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一起浮现的还有执行人大牢的刑罚。
没有完成任务要罚、完成早了也要罚、有任务要罚、没有任务同样要罚。
镇魂钉其实不疼。因为那牢里不止镇魂钉,九阴锤可以锤入灵魂,让人生不如死,三魂烛可以灼烧元神,让元神承受生生撕裂之苦……
那么多的疼痛,疼久了,也变成麻木。也如同他的心悸,发作起来是痛,但那种痛,他也已经记不起来了。
“多大的事。”容仪轻飘飘地说,随手揪了一条小龙,吩咐道,“去神域告诉执行人一声,我把他们的小执行人借走一段时间。”
他转头对兰刑微笑:“你就在我那儿养伤,其他都不用管,好了再回去吧。”
兰刑眼底的深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微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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