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日的仗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这其实算不上打仗,只能说是武力劫掠,带回来一批东西,包括奴隶的各部族大队,大部分都还完好,只有小部分倒霉的,碰到了对面的劲旅,断送了性命而溃逃,被问责后再无缘参与之后的战利品分配。
朗阁迎接苍风的时候,头一次这样欢喜见到这位兄长,然而兄弟见面,看到对方那种完全不正眼看自己的样子,又让他这种欣喜迅速烟消。
纪墨也在这样的迎接仪式上站了个不错的位置,旁观了这一场战利品分配,事实上,大部分的分配已经由大部族族长的儿子搞定了,剩下的就是一些不好分割的利益,在这方面,族长儿子的威信不够,不能够说服所有的人。
苍风就是其中较为刺头的一个。
一番吵嚷之后,最终定下来的分配方式还是让苍风有些不满,他自认作战勇猛,就是劫掠到手的东西不多,但总比那些为了东西丢了性命的强吧,可惜这点并不被认可。
骂骂咧咧跟着朗阁会面,然后就准备带着战利品离开,要走的时候,朗阁还问纪墨要不要一起回去。
纪墨摇了摇头:“你回去吧,告诉我父母兄长,我没事儿的。”
他之前一直住着朗阁的帐篷,朗阁走了之后,他的身份还不配这样的一顶帐篷,就要跟那些雕刻匠住到一起了,生活条件不说骤降,也下降了一些,但,这些苦,跟学习到专业知识的喜悦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留在这里才有希望,若是跟着朗阁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加满100点,什么时候才能够考核,那种无望实在是让人想想就怕了。
一年,两年,三年……时光如流水一般轻轻而过,这几年,来送贡品的都是朗阁,苍风自那次打仗之后就对大部族有了怨言,这一点,从贡品的每年愈下也能看出来。
纪墨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大部族也不会看不出来,那位负责人每次都要刁难朗阁几句,让朗阁不得不低头哭穷,表示是真的年景不好之类的,从遇到羊瘟到盗匪劫掠,所有能够编的理由他都说过了一遍,还说了自家部族人口减少之类的,最后硬是把自家等级,降到了小部族等同的地位,这才显得那贡品丰满点儿。
送完贡品之后,朗阁就会来看纪墨,看看他这一年里又雕刻了什么,有了怎样的新作品,纪墨也会送他一些小的成品。不值钱的石料雕刻,他还是有些自主权的,但若是用那些珍贵的玉料或者金银雕刻,就完全归属于大部族了,毕竟这些材料还是大部族的。
洪畴年龄大了,是在第四年上去世的,老病缠身,无可医救,纪墨当时求了不少人,只有佛医给了些草药,然而几乎无效,最终还是去了。
为了这次求人,其后几年,纪墨雕刻的东西之中也多了佛像,成品会送给佛医。
朗阁看到的就是那石雕的佛像,半人高,这样大的石头在这里可不好找,也是那佛医知道纪墨要雕刻佛像送他,这才找了来的。
佛像已经半成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长耳阔鼻,看起来就很有福相,是当下喜欢的那种福气感,双眼微闭,像是在闭目思考,一手持印在胸前,另一手在膝,这是施无畏印,使人无惧无怖,心情平静。
真正的佛能否做到使人无惧无怖,朗阁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看到正在雕刻佛像的纪墨,能够感受到一种宁静来,哪怕周围还是雕凿之声,但那叮叮咚咚,却又像是引人入静的乐,反而让心灵愈发安宁了。
纪墨已经成人,少年人的身量并不修长,也没有多少力量的感觉,但每一次凿子起落,都能看到那肌肉隆起的线条,充满了力量的蓬勃怒发,他的身上头上,多是一些发白的石屑,猛然看去,似冬日里蒙了大雪归来的人,行动间纷纷扬扬,漫天白霜。
他扭头,看到朗阁,笑了一下,脸上肌肉一动,又是不少石屑落下,不由得“呸呸”几声,免得把这些咽下肚子。
从怀中取了一块儿皮巾掸了掸身上的石屑,连同头脸上的一起,用手拍了拍,似有无数还能从发中落下。
“你来了啊,看看我的手艺怎样。”
纪墨说着,另取了一块儿已经布满石屑的皮巾,往石像上擦拭了一番,抹去那些浮在表面的粉尘之后,经皮子摩擦过,还没打磨的石像似乎也有了些润滑的感觉,看起来更是清净。
“看起来不错。”
朗阁夸了一句,他本来是不怎么懂这些的,但可能年年都会来这里转一圈儿,看得多了,也知道一些好坏。
不说线条色彩和构图,就是好与不好,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感觉,这种第一眼的判断最为准确,看得多了,他的眼力似乎也训练出来了,不会发生多少误差。
纪墨听到夸奖,立刻笑起来,这个佛像还是朗阁上次过来后他开始做的,如今,一年了。
这一年的时间,他都在细心雕琢这个佛像,预计再有两年的时间都会耗在佛像上,粗略的雕琢已经完成,面部还有些不够完美的地方,等待进一步的精雕细琢,之后就是抛光。
不要以为雕刻匠就只是雕刻了,抛光也是雕刻之后必要的一道手段,否则那种莹润的光泽,难道是不经打磨就能呈现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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