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那个在院中欺凌自己的娇蛮小姐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对自己的墨宝赞不绝口?
过了近二十年,冯长乐忘记了徐长歌的脸,却记得徐长歌的眼睛。回想往事,冯长乐记得最清的,便是上一世徐长歌在夜宴上看到《兰亭集序》时的眼神。
那是怎样的眼神?
震惊、欢喜、失落、镇定……
徐长歌一连串的眼神,一度让冯长乐以为自己的惊世奇才。同时,徐长歌也是个用行动证道的人。在徐长歌真正欣赏她的字之后,不仅当场甘拜下风,还据理力争,帮她挡了不少闲言碎语,助她博得了一群啰嗦文人的好评。
甚至徐长歌事后,还主动在各个宴会上自谦书法不敢与她争锋。
如是,她才获得了一个入宫面圣的机会。
而就是那一次机会,她在宫宴上第一次遇到青川。
……
但这一切总不足以让冯长乐拧转对徐长歌的不良印象。上一世,她没有提前来徐府,也没有借着引路婢子不备,私自闯到徐长歌院中,更没有被徐长歌用剑指着。
冯长乐没有见过徐长歌的面容。上一世,徐长歌在珠帘后说罢甘拜下风,就戴着面纱出现到中庭。而后似乎再也没有在大众眼前取下。
冯长乐记忆里的徐长歌就是个温婉守礼的大家闺秀。故而,冯长乐也从来不认为徐长歌的举手之劳,能构成她感谢徐长歌的理由。
纵然徐长歌在书法上对她退避三舍,但冯长乐记得清楚,徐长歌一直以太子妃自居。这便挡了她冯长乐的前路。
……
愤恨自己没穿越到徐长歌身上,只捡了小郡主这么个废柴身子,继承了些无用的记忆,冯长乐恼羞成怒道:“时间已不早了,不知诸位夫子更喜欢我与姐姐谁人的?”
冯长乐的声音不小,一时左右都静下来了。
“呵!”左边的夫子率先不满,丢冯长乐了一个白眼,“老夫品鉴字画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像你这样不守规矩的丫头!诗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敢问丫头,你宴间失仪,是打算归去后,以死谢罪么?”
“你——”冯长乐面容扭曲。
这是哪里跳出来的刻薄夫子?一言不合,就要她死?
“尚夫子……”见冯长乐在失控的边缘,坐在右边的何夫子忙起身打圆场,虽然何夫子也知道自己的徒儿方才那话说得不对,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是做了夫子,他自当护着徒儿一些。
朝尚夫子方向拜拜,何夫子赔礼道:“郡主方才出言不当是年幼所致,尚老弟您见多识广,还望您口下留情。”
“是呀!”居右的赵夫子帮腔道,“徐相常言,来者是客。咱们都是做客的人,莫惹了主人清净。”
“是吗?”看不惯何夫子的做派,坐在尚夫子旁边的邢夫子猛地起身,朝何夫子身上掷一个酒杯,不屑道,“若是真当自己是客,怎么好意思替主人决定参宴的人选?姓何的你才高不假,但你借着徐府夜宴推举自己的徒儿,委实不要脸!天下英才何其之多,你偏偏要挑一个与自己最亲的!这两幅字画摆在这儿,烂的不相上下,你让我等如何评判?是,这两幅字出自两位后辈之手确实稀奇,但你且看看徐小姐的那幅,可还有当年那幅墨宝的灵气与风骨?与你这等误人子弟的庸师同席,真是奇耻大辱!”
……
“咳咳……”
坐在珠帘后听完邢夫子的点评,青帝轻咳了几声。邢夫子那句“烂的不相上下”,让青帝耳根微微发烫。
虽然长歌已与青帝解说过左边夫子的秉性,但百闻不如一见……饶是打心底不在意庭中那幅字,青帝还是惊讶邢夫子的直白。
当然,邢夫子的眼光是不错的。
若是庭中那幅字当真出自长歌之手,那长歌的前路确实也断了。
运笔的技巧可以训练模仿,才气可以沉淀,风骨与灵气却是一个人本真的东西,丢了如何能寻到?
赞赏地望着徐长歌,青帝觉得邢夫子说的有道理。
“可是开心了?”笑盈盈与徐长歌添水,青帝打心眼为徐长歌高兴。
徐长歌对字画的喜欢,青帝是看在眼里的。
故而,徐长歌的风格能得到同行前辈的认同,青帝便替徐长歌高兴。
“青澜——”没想到一向寡言的邢夫子会那么欣赏自己笔下之物,徐长歌也笑开了。
“你呀!”见徐长歌笑了,青帝将杯盏推到徐长歌手边,挤兑道,“看把你美的!”
“难道不该?”徐长歌欢欢喜喜地喝上一杯茶,笑意从眼里流淌到全身。
“该。”青帝点头。
徐长歌则隔着珠帘朝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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