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岭温暖如春,沿着河流一路行出去,外面仍是寒意料峭,草木瑟瑟,薄冰被河水冲着发出低脆的响声。
谢临与秦惜并辔而行,两人的影子在冰面上迤逦流转。
“原来也开春了,”谢临指着岸边一蓬枯草,“我们这么走下去,走得杏花桃花都开了,走完一整个春天,怕是才能到青峰山。”
两人确实走得不快,秦惜本不想去,所以能慢则慢,谢临也随着他。两人走了大半日,刚刚出杏岭。
“人人都知道谢公子是个瞎子,居然也能看见春天,”秦惜回敬道。
谢临跳下马来,他在那丛枯草处弯下腰拨了拨,又直起身来走到秦惜马前:“看。”
他手里举着一根嫩黄的幼芽,显然是刚刚抽上来的,连一点碧色都不沾。
秦惜瞥了一眼:“它好不容易长出芽来,又被你掐了。”
“我看见它觉得心里舒爽,便只想着让你也看一看,所以顾不得其他,”谢临又翻身上马,拉过了秦惜的缰绳,“……要么你跟我同骑?误了时候我又被师父罚鞭子,你却连擦个药都不会。”
秦惜一把夺过缰绳:“你曾说等我把葵花养到花开,就放我走,还算数吗?”
……都现在了,生生死死的边缘也一起走过几回,秦惜居然还想着离开他,谢临的心骤然落了下去。
“我忘了藏锋山庄有没有葵花,”他坦然自若地道,甚至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别再提什么走不走的。这次尚不知师父有什么打算,但要是我劝他把你关在青峰山,他一定会同意的。”
秦惜不再看他,语气嘲讽:“我早就知道你说话当不得真。”
他骂过谢临的次数不少,这话根本算不得重,哪知谢临却突然勒住缰绳,拦在他身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说的当不得真?那你记好了,你不是喜欢红色么,总有一天我就叫你穿着红衣……”
秦惜顺着谢临的话冒出个荒唐的场景,那实在太过荒诞,他甚至有些狼狈地打断了谢临的话:“闭嘴!”
谢临只冷冷地笑了声。
“打扰了……两位,”一个声音试探似地插了进来。
秦惜跟谢临同时面色不善地看了过去。
一个男子微笑着颔首:“敢问两位是从杏岭出来的么,药王可在?”
他面目清透英俊,穿着一身玄黑衣衫,袖口处扎着同色的绑带,一手提着一把剑,另一手牵着一匹枣红的骏马。
秦惜拨了拨马头,恢复了目中无人的状态。
谢临一瞬间又是一副温润端方的君子模样。他也颔首微笑:“阁下找药王何事呢?”
“受人所托来看一看,”那人笑道,“我叫颜婴朝。”
谢临透过白绫打量着眼前的人,片刻后道:“药王过世了,颜公子来得不巧。”
颜婴朝似是非常惊讶,他顿了顿,又朝谢临与秦惜拱了拱手:“那真是太遗憾了……多谢两位告知。既然如此,我便不去打扰药王安息了。”
“颜公子自便,”谢临目送着颜婴朝上马离去。
他刚转头要与秦惜说话,秦惜却纵马往前走。谢临面色乍然转凉,又挥鞭跟上。
道路上扬起团团尘烟,骏马四蹄如飞,却突然前蹄扬起嘶鸣一声,生生被勒停在了原地。秦惜下了马,攥着缰绳踉跄了一步。
生死蛊居然被催动了,他深吸了口气,眸中难掩怒色。
没多久,谢临跟了上来,停在秦惜身边,下了马。
“你有病吗?”秦惜松开了缰绳,索性站在原地,平息着呼吸。
他微喘着气,眉头微拧着,脸色微微发白。
“疼?”谢临走近一步,去握秦惜的手,却被躲开了。谢临盯了秦惜片刻,还是强横地攥住了他的肩膀:“……我一眨眼就看不见你,怕你跑了,只好这样。”
秦惜气得好半天没说话。
他狠狠甩开谢临的手,手腕并拢把胳膊伸到谢临面前:“把我绑在马上,能让你安生下来吗?”
谢临嘴唇动了动,而后笑了,恍若春风拂醉了杨柳:“能。”
长安道上酒旗招摇,行人三三两两。
“方才见到的那个颜婴朝,有些可疑,”谢临道,“他与我们素不相识,听了我说的话连去验证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便走了。难道你认识他?”
秦惜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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