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堤上。
“这三件事相辅相成,办完一件才能办另外一件,而且一件比一件难。”赵昊闻言,神情凝重道:
“而且触动的利益太大,恐怕不到办完那天,海公就已经先被撵下台去了。”
因为这三件事都有利于朝廷,更有利于百姓,却全都会损害豪强地主的利益。
“所以对徐家要钝刀子割肉,让他们始终流血,却又不至于断气。只要老夫的刀一天没收起来,至少江南地界,就没人敢跟我明着作对。”海瑞冷笑一声道:“不然老夫下一刀,就不一定劈在谁的狗头上了。”
“明白了。”赵昊点点头,谁说海瑞不懂权变的?他这不就是在借题发挥,准备利用‘徐家专案’,大搞恐怖威慑吗?
估计接下来徐家,要处在‘半死不活,既死且活’的状态,垮而不倒、生不如死一段时间了。
薛定谔的徐家,也蛮有意思的。这样想来,赵昊终于放下了执念,不再着急要徐家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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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说完,转头诚恳的望向赵昊道:“我知道,老夫想事情有些偏激,做事情不够柔和,这一点远不如你。”
“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赵公子揉揉鼻子。
“夸你吧,”海瑞说完,顿一下又补充道:“就当是。”
“就当是……”赵公子讪笑一下。
不过海刚峰说的没错,他这个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轻易不愿与人结仇,哪怕心里再不喜欢对方,也不愿尖锐敌对。
这种庸俗的实用主义在四百年后大行其道,放在大明朝就显得分外滑头了。
想到自己年纪还小,被人叫做‘小滑头’感觉还好。可等上了年纪要还是这样,再被叫‘老滑头’可就纯粹是骂人了。
不过将来的事,还是将来再说吧。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本公子就是这么个人,我自己也没办法啊……赵公子摊摊手,无奈脸。
定定神,他问海瑞道:“海公的意思是?”
“针对我方才那番话,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是否有更柔和的法子,达到同样的目的?”海瑞正色问道:“相信以你的智慧,定有真知灼见。”
“这……”赵昊挠挠头,寻思良久道:“那我就抛砖引玉,胡乱说说了。”
“不要瞎客气。”海瑞白他一眼。“有话直说。”
“有个很厉害的老先生说过,搞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个要首先解决的问题。”
赵公子险些说秃噜了嘴,咳嗽两声又接着道:“老先生还说过,政治就是‘要把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的人搞得少少的’。”
赵昊字斟句酌道:“老先生就此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建立统一战线’,具体的方法是‘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
老先生的三句话一撂出来,海瑞就陷入了深思。
赵昊很清楚,不需要自己再多做解释。华夏大地上孕育出的伟大灵魂,一定会产生强烈共鸣的。
而自己,不过是个跨越时空的传声筒罢了……
果然,海瑞沉思良久,方肃容整理衣冠,朝赵昊深深一揖,诚心实意道:“代老夫多谢那位老先生点醒,海刚峰谨受教了,醍醐灌顶,如梦方醒啊!”
赵昊心说这话我可传不到,只能说‘尽力而为’了。
待海瑞直起身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眼中的担忧疑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笃定。
并且,那个困扰他很久的疑惑,终于自以为有了答案。
“那位老先生实乃卧龙凤雏一样的人物,怪不得你小子年纪轻轻就如此出众,原来是名师出高徒啊!”
海瑞激动的拍着赵昊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我可没资格拜老先生为师,我只受惠于他老人家的,无数人中的普通一个。”赵昊连忙摆摆手道:“海公也别多问老先生的事,我连我亲爷爷都没告诉过。”
“了解,这才是不出世的高人!”海瑞重重点头,竟觉得十分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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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堤上,在那位老人家思想光辉的加持下,一个更强大的海斗士诞生了。
“老夫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问题在哪里了。我总是觉得‘举世皆敌’,也难怪寸步难行了。”他终于可以看清自己的缺陷所在了。
“海公有坚定的原则性,但缺乏策略的灵活性。”赵昊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坚持原则是前提,策略灵活是手段,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我们要潜移默化的改造同盟者,让他们转变思想,进化为进步势力。而不是把自己降到和他们一样的水平,这就是原则性。”赵昊进一步分解道:
“但同时我们也必须及时调整自己的策略,不以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同盟者,善于与同盟者达成必要的妥协。”
赵公子是真的不拿海瑞当外人,把自己压箱底的屠龙绝学都倾囊相授了。
因为海瑞既不是我们的朋友,更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
海瑞自然是领情的,他很清楚,不是肝胆相照、与子同袍的战友,是没有人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
他再次朝赵昊深深作揖道:“我要向你道歉,刚才说你处事柔和,其实是有褒贬之意的。”
“我就知道……”赵昊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
“但是我错了。正所谓‘君子不器’,君子的行为不应拘泥教条,而要灵活变通,方可邪不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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