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笑了笑,看上去精神头有点不足,而且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橱窗里呢——那里面装着堆成小山的塑料玩具,用塑料袋装着,看不清是什么。“我睡不着。”
勇利又打了个哈欠,听到他的回答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啊,”他说道,满心歉疚,“那个……”
维克托的眼睛盯在机器抓手上,他猛地拍了一下下降抓手的红钮,它降下去了,像是一个十八世纪的潜水艇,笨拙又沉重,它抓起了一个玩具,但摇摇晃晃地,还没等升到最高处,就把它甩掉了。
“哦!”维克托第二次发出了懊恼的声音,他又开始掏硬币,勇利拉住了他的手。
“你玩了多久了?”他问道,维克托脸上带着一种长时间重复缺乏意义的动作带来的呆滞感,这让他觉得不太好。
维克托这才停下,正式地将目光投到勇利身上来看了一眼。
“没多久。”他还是那么心不在焉地说道,但如果仔细探究,就会从他眼中看到一些不好意思的痕迹,“可能半小时吧——我两点半出来的。”
“你……”勇利无力地嘟囔了一声,他掏出了维克托的手机,“现在快五点了。”他快要被气笑了,感觉自己就好像看到淘气孩子的操心老妈,“快跟我回去。”
“我不。”维克托嘟囔了一声,又开始掏硬币,他的口袋哗啦啦作响,无数的硬币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个小型风铃。“我睡不着。”他又重复了一遍,看到的勇利脸上又带上了歉意,他换了一副吻合的口气,尽管内容还是在打发勇利离开,“没事的,可能是前两天睡多了。”
勇利谨慎地挑选这字眼,他不觉得从十二点安睡到六点就能算“睡多了”,但这可是维克托,克里斯说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拿到了phd的人,显然不能拿普通的标准衡量他,紧接着他又想到,也许维克托的睡眠质量真的已经糟糕到了六个小时就该谢天谢地的程度,所以他才需要处方药的帮助——想到这里,那种手脚冰凉、胃里好像有东西在搅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有问题。不用一个精通心理学和谷歌搜索的灵媒来告诉勇利,他现在也能得出这个结论,维克托真的出了一些问题,也许是身体上的,也许是精神上的——他已经不知道真正的轻松是什么样了。想到维克托身上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变化的时候,自己却躲得远远的,骗自己说维克托应该过得很好,他想到这些,就觉得难受得快要窒息。
“维克托,”他说道,不知为何把声音放得很轻,轻得即使有第三个人在场,把耳朵伸到他们之间,也别想听清,“跟我回去吧。”维克托掏出三枚硬币,又塞进了机器了,下一盘游戏开始了,他忽略了勇利的请求,再次玩了起来。
“维克托!”勇利拉了他一把,维克托刚推到指定位置的抓手又偏离了原定计划,抓手降下,还是什么都没抓住。维克托皱着眉头,他无奈地看着勇利。
“怎么了?”他问道,“你去睡吧,我把这些硬币玩光了就上去。”他说着,拍了拍口袋。
“你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硬币?”
“便利店。”维克托说,“我本来是去买烟的,哦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条k巧克力递给了勇利。“这个给你。”他说完又开始往那台该死的机器里塞硬币了。
勇利抓着巧克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维克托脑后有一缕头发翘着,刘海也乱了,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因为缺少睡眠而格外暴躁的气息,他的思维也变得比平常直线: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娃娃机上——他简直就像个五六岁、第一次摸到红白机的小男孩,整个世界都从他身边消失了。勇利把巧克力塞进了口袋里,他能看出维克托和很多不信邪的人一样,跟机器较上劲了——但他不明白的是,维克托通常是那个不爱较劲的人。这让他不尽好奇起来,到底维克托为什么非要跟这个娃娃机过不去?他转向了橱窗,里面盛着一堆堆的玩具,用塑料包装纸装着,上面印着暴风兵的图案。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在白桦镇的嘉年华上也有这种娃娃机,暴风兵玩具通常都是剩的最多的——如果时间跳回十年前,恐怕情况完全不是如此。
勇利安静地注视着维克托又玩了一盘——依旧没有收获。
勇利忍不住再次出声劝他:“维克托……”
维克托打断了他。
“你别——”他断然说道,“我就想——我就想弄到这个,好吗?”因为缺少休息,他说话也开始像个小孩了。勇利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他从维克托口袋里摸出了三枚硬币。
“让我帮你。”他赶在维克托之前开口道,“你看,你玩了两个小时了,这显然是个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的挑战。”而且你明显不在行——他看着维克托的眼睛,心里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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