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的主人叫赫伯特·沃恩施泰因。”
“哦。”他点了点头。这好像是个德国人的名字。
“我们有一个很好的厨子,叫……”
是时候打断她了,不然他就得被迫听一遍旅馆的服务员名单。
“玛莎小姐,”他装出了他那曾经被很多人称赞过的极为亲切,极为温柔的微笑。虽然这微笑因为他的年龄和他脸上诸多的鱼尾纹、抬头纹、下垂的眼袋已经对年轻女性失去了吸引力,可是微笑总比严肃好,朱利安去过很多国家,相信这是一条普遍守则。他微笑着对玛莎说:“我已经躺在这里——”他看了眼桌上的台历——“三天了,肚子里空空如也,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儿吃的来呢?”
“当然可以。我可以给你拿腌黄瓜三明治,布丁,幕斯蛋糕,水果馅饼。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油煎的小蘑菇和烤金枪鱼,再来一瓶马拉加葡萄酒。”
“那可不行,”玛莎抱歉地说,“在医生允许之前,我只能给你吃点心和水果。”
“可我已经醒过来了,除了肚饿没有任何问题,让那什么破医生见鬼去吧。”
“先生,霍斯塔托娃医生可不是什么破医生,她是这地方最好的医生。我必须听她的嘱咐。”
朱利安发现,东欧人执拗起来,其顽固和不知变通的程度简直就像是英国人,甚至她那种笑眯眯的不容反驳的表情也很类似于总是在打毛线的英国老女人。
他无可奈何地抓了抓头发,心里明白他可以对煎蘑菇和金枪鱼说再见了。
“那就苹果馅饼吧。另外,请你把这地区最好的霍斯塔托娃医生请来,让她看看我的病,也许她不仅会允许我吃金枪鱼,还会建议我吃两成熟的烤牛肉呢。”
“遵照你的吩咐:一个苹果馅饼,和霍斯塔托娃医生。”
玛莎退出了房间,留下朱利安一个人在床上坐着撇嘴。
与油煎蘑菇和烤金枪鱼相比,朱利安更关心自己的摄影器材,毕竟那些昂贵的器材是他安身立命并得以以一个人的形象存在下去的本钱。他急急忙忙喝了几口水,缓解了在睡梦里口渴的痛苦,接着就跳下床,开始检查仍然摆在地毯上的背包。
背包里面有一层防水衬里,所以纷纷扬扬的大雪并没有造成器材的损失,这是好的一方面。而坏的一方面,就是被他忘记在背包最里面的樱桃酱面包卷不仅已经发霉,还被压成了饼,把他的内衣弄污了一大块。
而朱利安自己比那面包卷其实好不了多少:胡子有半个月没刮,又长又硬,简直可以扎透桌面;头发先是沾了好几个国家的灰尘,接着又被雪花洗了一遍,现在全都纠缠在一起,他在头上顶一蓬草也不过就是这样的效果;最最糟糕的,是他非常需要洗个澡,以消除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神秘的气味。
于是在把摄影器材摆放到储物柜后,朱利安就一头冲进了浴室,把水流调到最大,足以创造大马哈鱼洄游所需要的湍流,并且以大马哈鱼般的坚韧又冲又搓。四十分钟以后,他出来了,感觉自己已经换了个人,世界似乎也是新天新地了。
他手捧热气腾腾的水杯,站在窗边,开始第一次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象。
从窗口看去,他所住的旅店是一幢带有东西侧楼的四层建筑,线条优美简洁,带有回归新艺术运动的风格。楼前的庭园里种植着很多植物,枞树、槭树、橡树,但它们和这凋敝的季节一个样,全都光秃秃、干巴巴的。有不少客人正在散步,有些人进来时穿着滑雪服,看样子是刚从雪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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