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病了。
在这生机勃勃的暮春时节。
食欲不振、眼眶深陷、四肢无力,顶着鸡窝头躺在榻上起不来。
一群人守在他屋外,忧心忡忡。
有医者抹着汗来回检查,最终小心翼翼的下了结论:“此乃心病!药石不可医!不如、不如让巫来?”
鹿儿与贴身侍婢们跪在塌下,听到这话以为没救了,顿时哭声大作!吓得渔樵二老还有张元他们全都挤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
张元觉得自己跳了六十七年的老心脏差点罢工,扶着根柱子,只觉腿都软了。
要是大王唯一的儿子死在他面前,他也只能跟着去了。
“没事没事,就是、就是说公子心情不太好,可能、可能需要开解一下……”
医者求生欲突然上线,众人立刻舒了口气。
历史上巫与医是一体的,后来擅长治病的那些脱离出来成了医者,不再行祝祷与卜筮之事,经过漫长的时间洗礼,人们开始意识到,生病了还是找医者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想要不伤害别人,就要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尽量独处。
所以他又指着跪成一片的奴仆骂:“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不许哭了!出去!全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他都没有哭呢!这些不相干的人哭成一片做什么呀!
之前的事他都能忍,只有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妥协!
若只是限制他的自由,限制他的人生,他还能怀着苦中作乐的心情,努力过好每一天,现在竟然还要把他的妻子儿女安排得明明白白!
凭啥啊?
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什么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做?
真把他当亲生的了?
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
真的,发生这种事,让他既委屈又恶心。
可他没有办法,气得发狂,也只能气自己。
难道他还能推翻这天地,打破所有不为他所喜的规则吗?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就是个纨绔,没那能耐啊!
“公子!奴奴不出去!公子难过呢!奴奴做了点心!公子最喜欢的点心!”
仆从们并不听话,庖彘甚至爬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呜呜的哭,哭得他也忍不住跟着流泪。
他好想回家啊!那些排队等着的穿越棒小伙辣么多,怎么偏偏盯上他啊!
见他没有把庖彘踢开,鹿儿还有苹、荇、颜延等近身伺候的全都爬了过来,抱成一团跟着哭。
任沂气得脸色铁青,握着剑的手抖了又抖,最终还是咬着牙走了出去。
刚开始的时候,张元他们还真以为白景源是生病了,直到这两天,他们也都从自己的渠道,接到了王后替公子求娶金王幺女的信儿,知道公子这样不开心只是不满婚姻不自由,也就没那么慌了。
刚刚他们挤进来也是怕公子年轻气盛想不开,见他发泄一通看起来稳定不少,立刻留下童儿,吩咐有情况随时禀报,就跟着任沂出去了。
见他们都走了,白景源无力的坐着发呆,直到仆从们都哭不动了,这才吩咐下去:“彘,快去给我做鱼羹。”
又吩咐辞:“给我铺纸,我要写信。”
庖彘立刻欢喜的退下,纸也很快就铺好,白景源试了下,任由荇扶着,气喘吁吁的坐到案前。
之前脏乱的屋子已经收拾一新,光滑的苇席还散发着植物的清香,白景源盯着纸发了会儿呆,接过毛笔,手抖了抖,下笔的时候却比以往都要坚定。
第一封信,写给亲爱的叔父公子鱼。
他雅言还学得不够好,所以信写得很直白,撇去固定的格式不提,主要内容如下:
亲爱的叔父啊!侄儿现在还在旅途中,遵从亡父遗愿,前去朝见纪帝,一路十分疲累,又不能跟别人讲!所以我好想你啊!
侄儿一点不想当大王啊!当大王真的太累啦!我最近好焦虑啊!每天都睡不好吃不好!要是叔父可以帮我多一点就好了!
最近好多人跟我讲啊,母后年纪轻轻守寡,若不让她再嫁,世人就会骂我自私啊!我是母后的儿子,我也希望她幸福啊!我觉得她还是再嫁了比较好,叔父你觉得呢?
……
各种啰啰嗦嗦的事讲了一大堆,他也不指望这信能成功寄出去,也不怕公子鱼发现他的笔迹与原主不同,反正他光棍儿得很,这些事都是别人需要考虑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反正任袖不让他好过,不把他当做合作伙伴来尊重,他做好事可能缺能力,扯后腿、给人添堵却是一把好手。
不是要给他娶老婆吗?
二十来岁的大好年华,怎能可怜巴巴的守寡?
所以儿子也要帮你脱单啊!
足足三大张纸写得满满当当,细细卷起,用丝线缠上,塞进竹筒,用蜡封好之后,趁着蜡还软着,赶紧加盖私印。
信写好,满心的怨念也消散一半,白景源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般。
看来心病还是得猛药医啊!
他想,亲爱的王后娘娘一定能接到他这封信里传递的意思——你不想让我好过,你也不会好过哒!来呀!互相伤害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白景源突然发现,他原来有很多朋友,以前的路,都走得太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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