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听到卫霍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
少年骑在马上,用尽全力朝他奔来。
“等一下!!”卫霍在刺骨的寒风中大喊道,“解差大人等一下!”
囚车行进的速度变慢,卫霍一鼓作气追到车旁,翻身下马,脚下险些一软。
解差嚼着草根,散漫地看他一眼,皱眉不耐道:“什么人?不知道拦阻囚车是要坐牢的吗?”
卫霍缓了口气,拱手道:“在下是工部侍郎卫霍,来为兄长送行,还望解差大人给个通融。”他说着,从袖中取了一锭银子。
那解差听了他的官衔,又瞧见卫霍递上来的银子,也知晓秦淮的身份,且因其态度尊敬而心生好感,口气便松了些。
“行吧,送行也是应该的,侍郎大人快些说吧,小人也是拿钱为公家办事的,时辰不敢耽误了。”
卫霍点点头,转身走至囚车旁。看清秦淮的模样时,热泪滚滚下淌。
他瘦了许多,身上寻不出一处完整的皮肤,面颊上,四肢上全是凝结的血块,足以窥见在牢中吃了多少苦。
那张俊朗的面庞上多了个东西,那刺字是一块耻辱的,将伴随秦淮一生的印记。
秦淮也望着他,声音嘶哑着叫道:“霍霍。”
卫霍将手伸进囚车,握住他的手腕,再顺着往上就摸到了许多鞭痕,密密麻麻的,摸一处就是一刀扎在心头。
他哽咽着说道:“怎么……这么多伤?”
“没什么,好了就不疼了,”秦淮双眼亦泛红,他低声安慰道,“过一阵子就结痂了。”
他突然觉得庆幸,庆幸在临走时要了一身干净衣裳,它盖住了他身上大半的伤,至少没有赤.裸裸地呈现到卫霍面前。
秦淮又道:“活着比死了好,霍霍,你别难过。我走了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夜里盖好被子,别着凉了,也别吃太冷太热的东西,免得肚子疼。”
卫霍不断摇头:“你不要说这些话,你前阵子还说,来年春始,要陪我去渝河边上看看的。”
秦淮的眼尾终于也坠了一滴泪,他们其实都知道,这一去,终难再返。
“霍霍,你尚有归乡之期,可我却是没有来期之人了。你一向性格率直,在这充满了鬼魅魍魉的官场上才慢慢有所收敛。只是还不够,朝堂险恶,你要更加小心,方能始终平安。”
“我不想要平安,我也不要做官了,我们一起去奕州,日日都在一处。”
“傻瓜。”秦淮用手摩挲着他的脸。
卫霍啜泣不止,将脸紧紧地埋入秦淮的掌心。
他想到许多年前,杏花村里,葛衣在身,米糙粮短,虽不及此时富贵的万千之一,但活得放达惬意,比起现在的如履薄冰,虚与委蛇,实在好过千倍万倍。
他在这世间碌碌十几载,却好像已经过了一生那么长。离开安阳镇已有三年,他不知道还要待多久,到头来除了一身华贵的官服,一张虚伪的假意笑面,什么也没有得到,如今连最珍贵的东西也要失去了。
秋风中,解差不断地颠着手中的银两,不断地斜着眼去看执手的二人,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这样的场景他见得多了,也见过更凄惨的。只是看多了,便也习以为常。
人生可不就是这样,今日算不到明日,今年也算不到明年。悲喜无常,全看天命。
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这一锭银子,能买许多瓶酒,醉在许多个夜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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