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荣面现不快,心道:“我今官居常侍,随从王侧,国家大事,无有不参。朝野誉我以干练,以能臣视我。我只能与荆州府中的二流人物比么?”有心发飙,不敢在莘迩面前放肆,勉强忍住不满,闭嘴不言。
莘迩倒无不满,心道:“江左毕竟人文荟萃,而且桓蒙居荆日久,广搜人才,他督府中的人物,想来便是放在整个的江左,也都是绝佳的俊才了。我以一陇之偏隅,得千里、士道等英杰,可与桓蒙府中的江左秀士比较,不落下风,已是很不错了!”
注意到了黄荣的不快,为分散他的情绪,莘迩开玩笑似地笑问道,“像我这样的,有么?千里、士道、景桓诸卿可以分别与桓公府中的一、二流人物相比,那我与桓公相比,何如?”
高充是个诚实的人,但不代表他耿直,他也是有脑子的。
他略微顿了一下,然后从容答道:“充有一则桓公的轶事,敢请说与明公与诸君。”
“你说。”
“桓公自以雄姿风气可比赵愍公,尝得一北地老婢,年近百矣,曾是赵愍公的家伎。一见到桓公,此婢就潸然而泣。桓公问其故,答曰:‘公甚似赵太尉。’桓公大悦,出外整理衣冠,收拾齐整以后,又呼婢问,问她哪里像?婢云:‘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桓公於是丢冠解带,昏然而睡,闷闷不乐者数日。”
赵愍公,是西唐末年、东唐初年的一位名臣,在六夷入侵中原的期间,镇守幽州,利用鲜卑拓跋、段部等的力量,与匈奴人抗争了十余年,在北地和江左享有极高的名望。死后,得谥为愍,被追赠侍中、太尉等职。
莘迩哈哈大笑,心道:“高充是个聪明人。”
通过桓蒙的一则故事,岔开了莘迩的发问,并委婉地表达出了一个意思,便是:杰出的人物各有杰出的地方,不好简单地作比较和总结。
莘迩不再提和桓蒙、荆州有关的话题,叫高充回去休息,吩咐他明日上书,把出使的情况和江左朝廷对令狐乐及自己的封拜汇报朝中。
高充应诺,却不就走。
莘迩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高充说道:“充归定西,走的是去时的原路,到秦州前,先经过了虏秦的地界,听到了一件虏秦朝中的事情。”
“什么事?”
“和姚国的两个弟弟姚桃、姚谨有关。”
“哦?”
“姚国的弟弟姚桃、姚谨降后,姚桃留於虏秦朝内,姚谨出戍定阳。前月,姚桃忽遣心腹,持其传自他的父兄、他日常随身携带的金刀,往见姚谨,说蒲茂外宽内忌,孟朗严酷刚猛,虏秦恐怕早晚会杀掉他们兄弟,约共逃去虏魏;并说他已经潜出咸阳,叫姚谨赶紧也跑。定阳离虏魏不远,姚谨因弃官西遁,逃去了虏魏。姚桃却在出逃的半路上被抓住了。”
“然后呢?姚桃可被杀了?”
高充摇头说道:“没有,非只没有被杀,蒲茂仍是重用於他。”
莘迩嘿然,顾与诸人说道:“卿等常说我仁厚,比之蒲茂,我不能如!”心中想道,“桓蒙奇骨,蒲茂奇仁。海内英雄何其多也!”与高充说道,“我知道了。瞧你累得,坐都坐不稳当了,快回家去,好生歇息一下吧!”
高充应道:“是。”退出堂外,归家去了。
姚桃、姚谨兄弟的事情,莘迩并不关心,他眼下所思,唯桓蒙欲伐蜀之事,征询唐艾等人的看法,说道:“桓公有意伐蜀,虽然尚未得到朝廷的许可,但此事在我朝传开以后,我想,一定会对我攻取朔方的战略造成影响。卿等对此,有何用应对?”
……
谷阴王城的旧城,令狐京家中。
令狐曲的信,比高充还早到谷阴了一天。
令狐京掩门独处,坐在室内,对着这封信已经想了一夜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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