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侍卫通报,吉芳走进屋里,她看到姒昊守在榻旁。她探看过虞苏几次, 每次过来, 姒昊都守在榻旁。他不听任何劝告,也不让任何人替代他看顾。
任嘉来劝过,伯密来劝过,甚至规君也来劝过。最让人心酸的是,帝昊用哀痛的声音, 对伯密说:人有所爱,不可夺。
帝昊和苏卿对洛姒族有救族之恩,却遭受了背叛。
榻上的虞苏,眉眼如画,那么恬静,他仿佛只是睡着了。留心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脸色苍白,苍白中透着淡淡的青色,他的唇发灰,失去了血色。
榻旁的姒昊,背对吉芳,痀偻着高大的身体,他一只手搭在虞苏的肩上。在吉芳看来,他仿佛像一棵苍老的大树,且枝叶落尽,他伸出的手像树根般僵固,和木榻成为一体。时光从榻上躺卧者,和榻旁看护者身上流逝,日复一日,没有尽头,一切都因悲伤而停滞。
吉芳走到榻旁,她打破这份令人不安的安静,她问:“我听说找到解药了。”
今早抓住s,he伤苏卿的弓手,才知箭镞有毒。进入虞苏身体的毒x_i,ng应该不强,中毒症状轻微,但令他一直昏迷。
姒昊的身子微微动了下,他抬眼看来者,他憔悴的模样,令人不忍。他低哑回道:“刚喂下汤药,若有效,他会醒来。”
吉芳想他将自己关在屋中,隔绝外界,但他看起来很平静,只是静静相伴虞苏。嘉想多了,姒昊x_i,ng格刚毅,很理智,不必太过担心。苏卿只要无事,他便就无事。
“阿昊,我来看护他,你去睡一会。”吉芳挨近木塌,她看着虞苏紧闭的双眼,她想起他有双漂亮的眼睛,时常含笑。
她听虞苏讲过,他们去戎地如何艰辛,翻越天岂山遭受何等磨难。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却要如此受折磨。她能理解姒昊的心情,在憔悴而克制的神情下,他该是何等的心疼与愤怒。
姒昊把搭在虞苏肩上的手收起,他转过身来,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他说:“他不能碰到伤口,要用手帮他挡住。”
要让虞苏侧躺,或则趴卧,都是不舒适睡姿,却也只能这样。
“我知晓,你去吧。”
吉芳像姒昊那样将手搭虞苏背上,守在榻旁。她很高兴姒昊终于同意让别人来照看,她也担心他撑不住。有些人遭遇重大打击会哭,像她家的嘉肯定要大哭,但姒昊太冷静了。这并非好事,情感得不到宣泄,全都积压在心中。
姒昊起身,缓缓走到离木塌不远的一张木案前,他端坐下,手臂搁在木案。木案上有一份竹册,书写到一半,字迹清秀,言语简洁典雅。这是他的苏在记述战争,同时也记述着历史。他文字里到处都有姒昊的身影,独独没将自己记述在其中。
姒昊无法入睡,他是如此疲惫,但他无法合上眼睛。他在等待虞苏醒来,他不敢去碰那绝望的边沿,去想自己有可能会失去他。
木榻上的虞苏,他在做梦,他梦见了一场葬礼。
白色的屋子,飘动的纱帷,他无声无息躺在一张矮榻上。姒昊在为他更衣,梳发,他执住自己苍白的手,神貌哀毁,他心碎诉说:你为何离我而去。
梦里,虞苏被姒昊抱起,缓缓放进一口彩漆的乌棺中。姒昊在他的脖子上坠上玉组佩,在他小腿上压放两件玉璧,然后是一根翠嫩的柳条,轻轻放在他的胸前。
那些往日的亲友们,围绕在墓x,ue旁边。他们的双手捧住一把朱砂,一个接着一个扬洒在棺中。
他将被葬,他嗅到水汽氤氲的气息,感触到芒草尾梢的摆动带来的柔风。
棺木被缓缓阖上,柳叶瞬间枯黄,死寂连同黑暗在棺中蔓延。虞苏失去了视觉,他看不见他的所爱,他再看不见他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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