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就算这里是柳沛县,一所这样的好宅院,租金才不到三钱银子也是相当低廉。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这儿是晦气之地。
大顺这车把式,不地道啊。
想到这里,他唤住了几名妇人:“几位大姐,我新搬进来这院子,从前发生过哪件凶案?”
妇人们吃了一惊,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个才勉强笑道:“哪有,哪有!”
“那么这宅子在凶案之后,可曾出现哪些怪象?”
“没有,哪能呢?”这几个女人脚下加快速度,一轰而散。
千岁“切”了一声:“长舌妇都最没胆。”
“无妨,说起来还是我们占到实惠。”燕三郎面色淡定。
他只要性价比。别人怕凶宅,怕厉鬼,唯独他不怕。
还有什么恶鬼能比他身后的千岁更凶?
“你不怕?”
“不怕。”他迳直往外走,“我有你。”
“哎哟,这话我爱听。”白猫沾沾自喜,没有听到他的真实心声,“小嘴越来越甜了哈?”
燕三郎微微一笑:“今晚下馆子,随便点。”
“真的?”白猫趴在他肩膀上,先是一喜,而后怀疑地瞥他一眼,“你说的馆子,是路边的苍蝇馆吧?”
“我们手里钱不多了。”在云城住了四个月都是入不敷出,燕三郎白天进私塾上课或者去翟大夫那里做学徒,晚上回家温习功课,海绵一般吸收知识,真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哪有时间和心思去考虑赚钱的事?
可是学徒的工钱低,云城物价高,光是房租就抵得上柳沛这所小院的好几倍。千岁不管是人形还是猫身,见着喜欢的全都要买,是一以贯之的大手大脚。
何况燕三郎那时虽然还未开始修行,但云城物料齐全、贸易发达,他唯恐再遇上当初在小地方买不着药材只好进山寻木婆婆的窘境,因此提前将修练《饲龙诀》的药材购置不少。虽然他时常是去各大商会的拍卖行扫货,努力求个性价比,可是银钱还是流水价一般出去了。
四个月住下来,燕三郎的钱包成功瘦身。
“从木婆婆那里弄来的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燕三郎这几个月学了算术,统计得更加精确。他们钱款的大头,主要是木婆婆的遗产,“就算加上你的钱,也不再能够支撑大手大脚开销。”
“为什么要算上我的钱?”白猫生气,用力挠了挠他的背部。噫,这小子好像长高了,背部都变宽了一丁点儿,若非她三天两头都趴在这里,恐怕还感觉不出来。“我的钱就是我的钱,和你没半点关系!你不知道么,在人间,男女之间的钱如果要共用,只有一种可能!”
“哪种?”燕三郎是真不知道。
“成婚啊!”千岁哼哼道,“所以你是别肖想了!”
说话间,燕三郎已经到地方了。
柳沛县亲水,他看中的这家馆子离主街很远,地方不仅偏僻,干脆就背靠湖水,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湖钓小轩”。二层小楼,没有包房,每层顶多摆四张桌子,天还未黑就坐满了大半。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千岁变回真身,同燕三郎占了个座儿。她正想点菜,伙计已经笑眯眯道:“我家都是随菜。”
所谓随菜,就是厨子做什么,食客就得吃什么,不给挑。
千岁小嘴微噘,有些不爽。小气鬼难得大方一次,这家酒楼竟然不让她挑贵的点!
美人薄嗔,风情万种,周围客人的眼神立刻跟了过来。
不过千岁的小郁闷很快就被抚慰了。先上桌的辣炒螺蛳又辣又鲜还入味儿,一下开胃——这季节的螺蛳最肥。
满嘴火辣过后,紧接着就是冰凉微甜的梅酒醉白虾来抚慰口舌。
三月的青梅浸成了四月的酒,有燕三郎食指长的白虾就从两人身后的这片湖里打上来,活腌上一个时辰,剥了皮就是满嘴的咸鲜味儿,还带着两分脆爽弹牙。
有时候,甚至能遇上会蹦会跳的。
两人默默进食。食客喝了酒,声音也大了起来,燕三郎就听见左近一桌讨论起梁国的战事。
“我听说,现在是梁国官军占上风。”
“怎么能呢?那都是空穴来风。”另一个客人嗤之以鼻,“梁天子特地派出他的亲舅当安抚使,要从北方调集大军抗击得胜王。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北方援军迟迟没有南下,得胜王可是扭转颓势,一路打去都城了啊。”
燕三郎举箸的手一顿。
梁国北方大军推迟南下的缘故,他很清楚:一定是安抚使沈顾在追击木婆婆时受了重伤,耽误了后面的行程。
千岁正在扒虾,慢吞吞道:“当初黟城的城主府命案发生以后,沈顾立刻就出现了,可见他原本就有任务在身。现在看来,他不仅受命带回木铃铛,还要去北方调军南下。”
结果遇上燕三郎这一桩意外,无论是夺取木铃铛还是调集大军,沈顾的任务都被耽搁了。
局势千变万化,只这么一个小小变数,立刻就让梁国战局强弱互易。
那两个客人还在议论:“梁国没本事扛住得胜王了吗?”
“只靠官军,好似有些难度。”另一个笑道,“越是靠近都城的官军,越不会打仗。我见过他们和得胜王的人马对战,一触即溃!”
这时候再上桌的,就是热腾腾、红棕棕,油光四溢的宝塔肉。经过了炸、炖、蒸,每一片五花肉都是香酥软烂、肥嫩不腻,堪称下饭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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