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黑了下来。
惠民药堂大堂紧闭,后堂灯火通明。
十四号屋子里,燃了十几支火烛,照得屋子里亮如白昼。
这一间屋子,专门用来外科手术之用。每日收拾得干净整洁。腹痛剧烈汗流如注的老妇人被抬到了三尺宽的床榻上。
程锦容伸手按压老妇人的腹部各处,张口问道:“这里疼吗?这里疼不疼?”
老妇人疼得没有说话的力气,胡乱点了点头。待按到疼得最尖锐之处,猛地一声嘶喊起来。
程锦容检查过后,心中有了数,吩咐甘草准备外科医术用的刀针线等各种。又吩咐程锦宜:“汤药快熬好了,你去端来。”
程锦宜应了一声,迅速去端汤药。
程景宏也自觉地打下手,譬如将刀针之物煮沸消毒之类。
程景安暂时还没打下手的资格。就站在一旁看着,眼珠都舍不得转一下。
自进了药堂后,程景安才惊觉往日的自己有多天真。救死扶伤,绝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没有高超精妙的医术,空凭一腔热血,又有何用?
能治好病患,才配做大夫。
他之前一直巴望着早点出师行医。现在却改了想法。待医术磨炼精湛后,再出诊行医也不迟。
……
老妇人的惨呼声传了出来。
在门外等着的汉子按捺不住,想冲进去。
一旁候着的杜管事,立刻拦下汉子:“程姑娘正在救你娘,你安心在这儿等着,不可进去叨扰。”
开膛剖腹的场景,委实可怖。
别说等闲普通人,就是有些大夫见了那等场景,也禁受不住。
譬如杜管事,一开始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旁观了几回,每一次都撑不了多久,就到屋子外吐一场。后来,只能在屋子外等着。
六个大夫里,真正能待在一旁从头至尾寸步不离的,也只有擅长外科的齐大夫而已。
说起来,这一段时日,齐大夫时常厚颜为程锦容“打下手”,外科医术确实大有进益。
难得的是,程锦容半点不藏私。对着自己的堂兄堂妹耐心教导指点,对着齐大夫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正因此,年过四旬的齐大夫对程锦容感激不已,恨不得执弟子之礼。
程锦宜端着熬好的汤药进了屋子。
喝下这碗汤药,可令病患昏睡不醒。
这也是程望潜心研制出来的药方。
只这一张药方,就值千金。
程望并未敝帚自珍,早已将药方传给了一众军医。边军里伤兵众多,多是严重的刀枪箭伤,喝了汤药再行救治,能在外科医术时大大减轻病患的痛苦。也便于行外科救治。
程锦容前世得了药方后,又做了些许改进。
病患病症不同,再者,病患年龄不同,年轻人体力充沛,年迈的老人或孩童身体虚弱一些。需要救治的时间也各自不同。
每一次的药量也做相应的调整。
譬如眼前的老妇人,年龄老迈,身体因病痛虚弱不堪。这样的病患,所需的时间在不碍事的角落。有资格站在床榻边打下手的,是甘草和程景宏,另有齐大夫。
那柄轻薄的利刃,到了程锦容手中,轻盈又快捷。忽略喷涌的鲜血和剖腹的惊惧,甚至有种惊心动魄的流畅美感。
程锦容略略俯身低头,心无旁骛,美丽的脸庞在烛火的笼罩下闪出异样的光芒。
……
一个半时辰后。
屋子的门终于推开。
程锦容先对杜管事说道:“杜管事,这位老妇人不能随意乱动。让她在这间屋子里睡上一夜,明日一早我就过来。”
行过外科医术后的病患,都要在药堂里住上一段时日。每日复诊换药,随时调整药方药量。
杜管事点点头:“好。程姑娘先回去歇下,这里有我,不必忧心。”
等在外面的汉子,哭肿了一双眼,抢过来跪下,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多谢程姑娘!”
程锦容忙了一整日,之前这一个时辰在漫天繁星下。一双黑眸,比星光更璀璨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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