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下次咱们就都去县城里做吧,你和嫂子也做几套新衣裳穿穿,还有大哥和盼儿,就连王妈、春柳、带弟和张叔他们也可一人做一件!”冬秀心里美滋滋的。
吕氏戳一下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前儿才跟你说了不要乱花钱,要学会节俭,今儿就又要败家了,你当咱家是有金山银库呢,你要有钱你只管给每个人做去,我反正是没那么多闲钱给你糟蹋的。”
今天到底是大姐儿的好日子,吕氏也就轻轻揭过,放她出去了,她自己不是个全福人,青年守寡,是不能出现在婚礼现场的,免得冲撞了喜气,破坏了好兆头。
冬秀当初听闻这条规矩时真是气得跳脚,她娘可是大姐的四伯母,这全家喜庆的日子里,人人喜笑颜开。处处热闹非凡,却只剩下她娘一个人在房里,听着外面的鞭炮唢呐声,默默的念佛祈祷,这是多么的凄凉和不公,寡妇本来就够不幸够可怜了,活着的人不仅不怜惜他们,还要把她们当做霉运和晦气,亦或者拿她们去换贞节牌坊,榨干她们剩余的所有价值,获得家族荣光,简直是岂有此理。
幸亏她娘的娘家够给力,要不然还真说不准江氏族里会上报县衙,为她娘申报个贞洁牌坊啥的,强迫她娘守寡,这种守寡和自愿守寡可完全是两回事,听她嫂子说她们村以前便有个小寡妇被迫守牌坊的,那是要整日被婆家人关锁在房内不准出来,也不准与人交谈的,跟关小黑屋一样,那个小寡妇不出两年便疯掉了,又过一年便悄无声息的死了,然后婆家便欢天喜地的给她办了隆重的丧事,来庆祝家里出了个人人都要称羡的节妇,就连小寡妇娘家人也是与有荣焉,大为荣光……
冬秀很是不忿,吕氏却反而劝她说:“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你气个什么劲,你娘我都不放在心上,寡妇是不详人,人家结婚欢欢喜喜的,除非两家有仇,否则谁会去触这个眉头哇,你快别作妖了,赶紧过去!”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么,便要一直遵从下去么。
冬秀知道这不对,可她却毫无办法,最后生场闷气,还是在吕氏的催促下强打精神去了新房。
婚礼比冬秀想象中的逊色不少,可能是因为她只能呆在内院的缘故吧,唯一的印象就是大姐那一脸与纸扎小人同款的抽象派新娘妆,简直有些惊悚,冬秀暗暗发誓,将来若是她嫁人一定要自己化妆,对互不相识的夫妻来说,第一印象多重要啊,她可不想顶着这样的妆容去见未来的丈夫。
婚事一完,全家人都累趴了,唯有大太太兴致盎然,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准备三天后的回门宴,力求能叫她金尊玉贵的女婿吃得满意开怀。
然而三朝回门之时,却只有大姐惠秀一个人回来了,家里人见她神情萎靡,颜色委顿,便都知趣的打个哈哈离开了,好把时间留给她们母女俩诉心事。
惠秀一开始只是支吾,后来便说陶少爷突然身体不适无法同来,大太太见她神情不对,一再逼问,这才知道,原来这陶少爷不是突然患病,而是早就已经病得起不了床了,而且还是得了个治不好的怪病,浑身骨瘦如柴,偏腹大如鼓,看着吓人得很,家里下人都传说这陶少爷是怀了鬼胎了,把个初来乍到不知缘由的惠秀吓得精神都恍惚起来,不过三天便瘦了一圈了。
不管大太太这个做娘的是如何考量的,也不知她是怎么劝的女儿,总之最后,惠秀还是满眼通红,一脸绝望麻木的乖乖回陶家去了。
等冬秀知道这件事时,她第一反应便是怀疑这陶少爷应该是得了血吸虫病了。
血吸虫病在华国可以说是历史悠久了,从有记载开始,至今已经两千多年了,但是从来没有被根治过,每隔一段时间总是会大面积爆发,又因为是虫子所引起的,所以一直以来被视为瘟病、疫病,等同于绝症。
在南方的一些地区,这种病情特别严重,甚至到了毁村灭寨的地步,光一个县每年就能损失数以万计的劳动力,有一首悲愤凄惨的民间歌谣将这种情况表露无疑:村联村,寨连寨,十人就有九人衰,女人不生孩,男人怀鬼胎,有屋没人住,禾苗无人载,今天我埋人,明日谁埋我。
可惜,在冬秀的记忆里,这血吸虫病是直到新中国建立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被消除的。
这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治愈这种病的法子。
她向吕氏打听时,吕氏只默默摇头,又抱着她十分低落的说:“这大肚子病哪是那么容易治的呢,有一个算一个,那都已经是上了阎王爷的生死簿了,”那陶家又不缺银钱请来好大夫,要是能治早便治好了,还用等到现在吗?可见那陶少爷是不成了的,怪不得他们家那么急着要成亲,恐怕是想要大姐儿过去冲喜的吧,“哎,就是可怜了大姐儿,忒苦命了些。”
现在想想,她们冬秀那门亲事虽还有些不尽如人意,可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啊。
吕氏的话很准,挨到三个月后,大姐便由一位新妇变作了寡妇。
大太太知道后整日以泪洗面,捶胸顿足的悔恨不已,可也从来不提要将大姐接回来的话。
冬秀问吕氏道:“大姐今年不过才十八岁而已,便是再嫁也不难啊,为什么大伯母不把她接回来呢?”
“那陶少爷才死,你大姐起码也得守完孝啊,这时候急吼吼的去把人接回来,那不是在跟人陶家结仇么?过个一二年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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