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瑟轩是一家老字号的百年老店,早在神书临世之前,便存在于徽州府的东街小巷中,于百年间风雨不倒,这本身,就很值得敬畏。
当苏文戴着斗笠,慢步行到这家小店门口的时候,所抱着的,便是如此的敬畏之心。
青藤挽绕的古墙,色泽斑驳的朱红门楣,岁月在鸣瑟轩外刻下了应有的痕迹,苏文迈步入内,淡淡的拨琴撩弦之音,仿若一盏香茗醇厚的浓茶,让人内心归于平静。
店内陈列着数架形态各异的古琴,或古朴,或华丽,或淡雅,或磅礴,每一架古琴都被擦拭地极为洁净,不留半粒灰尘。
苏文进到店内,好奇地打量着其内分落有致的琴木丝弦,却无人上前打扰。
抬头望去,在鸣瑟轩最深处,有一方青木案台,案上一双白皙手掌轻抚而过,掠起声声琴音。
那双手掌的主人因为距离有些远,让苏文看得并不真切。
琴声随着青葱般的玉指悠扬荡开,空气中闪烁着如雅似静的幽光,让人不禁沉醉其中,难以自拔。一曲终了,木琴之上微光尽敛,苏文从琴中的世界中抽离出来,却蓦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自己身边多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架独幽琴的仿品,虽未能得其精髓,却也模拟到了些许意境,实在难得。”苏文身边那人缓缓开口。
苏文一愣,看向身边那一袭黑衣的少女,立刻迎上了一双比星月更加清冷的眸子,正泛着幽幽寒光,少女的容貌虽然不至惊艳,也数上乘,微挺的鼻梁衬着玉脂雪肤,显出淡淡的傲色,再加上那轻轻抿起的薄唇,显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文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少女已经伸出手来。
“春熙楼一别,已是一月有余,想不到苏公子还是如此风采依旧。我叫沐夕,来自云盛城,还望苏公子多多指教。”
苏文满头雾水,伸手与对方轻握了一记,感受着手中传来的冰凉之意,再看着少女那细薄的嘴唇,以及无比认真的神色,不禁开口问道:“请问,我们见过吗?”
苏文这句话问得很没有道理,以他那无解的记忆力,任何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哪怕他只是无心瞥了一眼,也绝不会忘掉,所以苏文很肯定,他从未见过这位黑衣少女,但偏偏从对方口中所提到的春熙楼,一月有余,以及云盛城这三个字眼,都说明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沐夕微微扬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轻笑,只是或许是因为她太久没有笑过,所以让这一丝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和做作。
“苏公子当然是没见过我的,不过当日在春熙文会中,我已领教过了苏公子的才学。”
沐夕当然不会告诉苏文,当日她一直都站在春熙楼角落的黑暗当中,原本是准备最后时刻出手,却因为柳施施对苏文的邀请,而不得不憾然放弃了与苏文的较量。
苏文从沐夕的这句解释中,似乎也听出了一些隐情,但他并没有深究下去,而是笑道:“原来如此,适前听沐姑娘所言,似乎对古琴颇有研究?”
沐夕闻言,身上重新浮现出那种隐隐的冷傲之意,点头道:“说不上研究,只是读过几本关于古琴的书籍罢了。”
苏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淡淡地笑了下,两人重新陷入沉默当中。
好在此时,方才于那案台上抚琴的女子也款款走来,微微躬身,打破了这种沉默的尴尬。
“姑娘果然好眼光,之前我所弹奏之琴,的确是独幽琴的仿品,不过想来姑娘所谓读过几本古籍,倒是自谦了。”说着,那女子转头看向苏文,笑道:“不知道公子前来鸣瑟轩,是想要选一架什么样的琴?”
这位便是如今鸣瑟轩的老板了,作为身负琴位的文道中人,她能以一曲《西江鸣》让苏文忘我其中,也能一针见血地点出沐夕学识广博。
但作为一位生意人,她自也能够看出,在这对男女中,其实只有苏文有购买古琴的打算。
苏文笑道:“我对古琴不如沐姑娘这般了解,虽然对于琴之一道极有兴趣,但实为真正的初学者,不知道老板有何推荐?”
不等鸣瑟轩的老板作答,沐夕却先行说道:“我记得苏公子最擅诗词,于圣庙中已经开启了诗位,想来在州考之后,也应该选择词位入文穴才对,怎么会突然对古琴有了兴趣?”
沐夕的声音有些硬,听起来就不免有了一种尖酸刻薄的味道,让苏文暗暗皱眉。
女老板见状也觉得有些奇怪,连连开口打着圆场道:“文道百途,皆通圣道,这位公子即便在诗词方面犹有建树,在琴曲当中或也能觅得一分宁静,未尝不能获得更佳的创作灵感,姑娘你说呢?”
沐夕对于老板的声音置若罔闻,她只是紧紧地盯着苏文,等着对方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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