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年纪大了,昨夜骨头酸疼难以入睡,今早难免起得迟了些,刚由青梨等几个丫头服侍着把鞋穿上,尚且来不及整理衣服,就见大儿媳周氏猛地掀起帘子大步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娘!”
林老太自诩诗书人家,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儿媳尚未经过通传就闯了进来,还这般大步流星,咋咋呼呼的,自然而然就惹得她不欢喜,当下便哼哼道:“我倒是忘了,天凉了,让你们久等了。”
周氏的面皮一紧,却也顾不得和她扯这些,忙忙地道:“三弟妹身边的龚妈妈适才赶过来,道是三弟妹动了胎气,请您过去看看。”
林老太一挑眉,大声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地大清早就莫名动了胎气,还非得请她过去不可?
周氏心中隐约有数,却因全家上下都是瞒着二老的,她也脱不掉一个知情不报之罪,所以并不敢答话,只道:“儿媳适才一听说就急了,乱了分寸,还来不及细问。要不,让龚妈妈进来回话?”
老太太一边命人赶紧给她梳头洗脸,一边冷声道:“那还用说?”话音未落,就见罗氏“热心”地扯着龚妈妈走了进来。
龚妈妈一见着林老太,眼圈儿就全红了,却不敢哭,只跪下行礼,颤声道:“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端坐在照台前,双目直视镜子,冷声道:“赶紧说怎么回事。”
龚妈妈忙一五一十地说将起来,听得老太太的一张老脸忽红忽白,周氏眉头微锁,罗氏嘴角抽搐。
却说青梨也趁空走出去,微笑着给立在帘外听动静的女主子们行礼,劝道:“各位、姑娘请先回去罢,老太太怕是一时半会儿没得空了。”
众人虽然都竖起了耳朵想听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再留,纷纷散去,只余下林谨容一人紧紧抿着唇,垂着眸固执地站在帘下,脸儿已是青白。
帘子里龚妈妈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十分清晰有条理:“三太太刚收拾妥当,正要动身来与老太太请安,三老爷忽然走了进去,开口就要太太备下金银锦缎若干,正式抬那女子进门做姨娘。这等大事,怎么也该禀告过老太爷、老太太才能做得数,三太太不敢自作主张,又见三老爷一身酒气,怕也是醉了糊涂,便说要先禀过老太太才行,又问那女子出身,不知为何,三老爷突然就发作起来,先是砸了三太太屋子里的陈设,吓得七少爷嚎啕大哭,又打骂七少爷,太太去劝,被他一推,跌在地上,当时就疼得站不起来,再看就见了红……”
林老太怒气勃发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来:“下作的混账东西!是什么狐狸,迷得他如此失了心窍!他不是要接进来么?去,给我绑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狸!”
两滴清亮的泪珠从林谨容低垂的睫毛上滴落下来,青梨看得心头一颤,三老爷真是个混账东西,平白拖累了这几个儿女。正要上前去劝林谨容,就见帘子被掀起来,才是虚虚绾了个一窝丝的林老太一马当先,气势汹汹地从里头走了出来,周氏、罗氏一边一个紧紧扶着她,低声劝慰:“老太太息怒,慢点儿。”
青梨不好再劝,只得往后退了一步。但见林谨容不躲不让,只垂着眼,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往下掉,人却是半点声息都没有。
罗氏“哎呀”了一声,尖声尖气地道:“四丫头,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回房去?”
老太太站住了脚,皱着眉头看着林谨容,林谨容将一方洁白的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盈盈一礼:“祖母。”还未起身,一滴泪又掉了出来,在青石地上摔成了八瓣。
老太太看着林谨容这样子,情绪复杂万分,重重地一顿拐杖,恨恨地“唉”了一声,道:“还不跟上!”
林谨容这才垂着眼快步跟上了几人,悄悄拿眼去瞟龚妈妈。以她对陶氏脾的了解,当时的情形应该和龚妈妈的话有所出入,龚妈妈所说这话,怕是经过了加工的。她尚且抱着几分希望,只愿是陶氏设的圈套,为的是彻底打消林三老爷的念头,那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没有大事。
龚妈妈察觉到她的目光,便也悄悄看了她一眼,表情沉痛,嘴角下垂,一脸的死灰。
真的有事,林谨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罗氏边走边道:“老太太您走慢点儿,哎呀呀,我们虽早就晓得三叔和三弟妹两个经常会有些小吵小闹,却从不曾动过手,三叔也是糊涂透啦,一个什么狐狸能和家里明媒正娶的嫡妻嫡子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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