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微凉,不知怎的,竟然飘起了些毛毛雨丝,团了些薄雾,头上四角一方的天井便有了些朦朦胧胧的味道,颇有几分江南水乡之感。我窝在房内数日未曾外出,好容易嗅到些外头飘进来的新鲜空气,便拖了把椅子坐到天井边边上,支着下巴怔怔地盯了些许时候。
离家的日子,已不是可以用十个手指算算便明了,先前马不停蹄时自然没觉得有何可思,然而闲适下来,才觉这心上不知何时已沾染了那穷酸文人称之为乡愁的情绪。
不知何时,谢濡已经在我身边立着了,也静静地望着润湿的天井,微微眯着冰坛目,不知是否因了这天气,侧脸瞧去竟然多了一分柔润。
“天气怕是有些冷了,”他突然冷不丁道,侧面一动未动,声音清清冷冷,“你不去加件衣服么。”
“不了。”我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往开挪了挪,准备着暗暗往心间生出的这缕淡淡愁绪加把火候,用于作首不失情趣的小曲。
“苏州这时,还是比较暖和的。”谢濡顿了一下,又冒出一句来。
我眉头一皱,这算是思乡的表示么?正踌躇着要不要接上两句时,便立刻被打断了思绪。
“呦,这么一大早的,就在这里悲秋伤春么?”
自然的,我同谢濡两个,谁也没理他。颜少是个好睡懒觉的,常在中午将近吃饭的点起床,脸也不洗口也不漱的便一步步地踱步到要么天井要么花厅,叫楼里的小厮给煮上一壶茶,把自己的茶具鼓捣出来弄弄,一直磨蹭到吃饭的点就算完事。
见他过来,谢濡不着痕迹地让开几步,退到天井对面去。
颜少眉头也不皱一下,径自指挥我:“来来来,搭把手。”
我本想佯装不知,奈何此地就三个人,谢濡已然走开,便只好起身过去。
他所谓的“搭把手”,便是将香草席铺在天井边上,置好坐垫,摆矮几,布茶灶,添料子,把火烧上。
站在边上指挥,他十分不耐,一双桃花眼翻了翻道:“这样这样,烧茶的料子不能添那么多,你是不是女孩子啊,怎么这么笨哪,连煮茶都不会。”
我十分憋屈地照着他的说法终于将一干事物准备妥当之后,他又道:“去叫小红把那套流花白瓷和文竹汤瓶拿来。”
见他果然一脸自得,指使别人理所当然般,我只得摇摇头又去了。
一路跟来来回回做事的小厮们打听过去,才总算找到那叫小红的小厮的住处。据那些小厮透露,说是这个叫小红的,得小心着些,就连少爷都让着他二分咧。
我心下一凛,这不是奴大欺主活生生的戏本子么?
果不其然,那小厮房门紧闭,门边一边站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厮,眉眼端正,不过神态倨傲。见我过来,瞧着又眼生,便不耐道:“没事来这里做什么?红爷还没起呢,吵着了你担当?”
我被吓得心口别别一跳,暗骂自己没见识,一个小厮也能被震慑住。不过好在终究是面色不变,神情淡淡,不紧不慢,从从容容地道明了来意,才算是捡回了些脸面。
那两个小厮大概见着我大一些,说话也还沉稳,语气也和善,又听说是少爷吩咐,其中一个便一脸不情愿地努了下嘴,眼中却是一闪,丢下一句:“姐姐你等一下。我去看看爷醒了没。”便留下另一个仍旧在门口守着,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门外那个小厮见同伴进去了,一脸愤愤,却静默地立着不动了,也不跟我搭话,还算尽职。
等了半刻,那个小厮出来了,两边脸蛋腾起一团淡红,竟然显出些女儿态的娇憨来,直叫我**皮疙瘩抖落一地。
那小厮门边立好了,掩饰般地咳嗽一声道:“爷一会就出来。”
另一个小厮见状,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沉地瞟了那个刚进去的一眼。
我不由地便联想到话本子戏本子里的二女争一夫的情形,直觉得诡异的紧。
一个小厮莫非生的国色天香了不成?
“姑娘久等了。”人未至而语先到,如春风里飘过一阵惑香,我头不由晕了一晕。
然后紧接着门便从里面温温和和地拉开了。
我只觉着满目的红,天昏地暗地突然灌过来,头眼俱花。
“小红今日有些不适,起晚了些,姑娘久等了,还望在少爷面前美言两句。”
那声音每一个字音似乎都余音缭绕,动人心魂。我赞一句好嗓音,不由地对声音主人几分好奇,抬头望去。
这人大约二十岁左右年纪,眉目隽秀柔美,肤白唇红,发如乌木,俨然男生女相,神态中多有颓废之姿,加之一袭红衣,更显迷醉。
我想想这红尘中人大多这幅调调,便也不奇怪,当下别开眼睛福了一福道:“不敢,不敢。”
那小红轻轻笑了笑,声音勾人,荡的我有些心神不稳。
想了想可不能忘了正事回头被颜少数落,便连忙把来意又说明一遍。
小红淡淡地浮起一个笑容,如月下湖水悠悠荡荡一般,微微侧首吩咐小厮道:“去将少爷要的东西取来。”
那个小厮去了,小红便有一下没一下地跟我闲扯起来,什么家住哪里啦,什么跟少爷怎么认识啦之类。
见他除了有些颓然之态以外,言语间礼遇有加,举止似乎也是优雅有度,便道关于这人不好相处的说辞,恐怕是人言可畏了。
等到小厮拿来了东西,小红很是郑重其事地交给我,然后道:“姑娘若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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