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盆地里,千余身穿蓝黑色布衣的汉子三三两两的盘腿坐在草地上,钱渊侧耳听去,除了不远处的那条小溪的流水声外,几乎听不到什么响动声。
当然,并不是他们军纪严明,而是他们清楚,别说走动,就是说话也是要耗费力气的。
说的更准确一些,他们都已经前心贴着后背,饿的两眼冒绿光了。
气氛有些压抑,但钱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还时不时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用愤恨的眼神盯着不远处的那几个王八蛋。
“你真的不怕?”坐在钱渊对面的汉子很是好奇,“一般文官都怕死,没考中进士之前的文人更怕死。”
和周围其他人不同的是,这汉子腰间挎着两把狭长的苗刀……呃,钱渊在心里给他取了个名字,二把刀。
“为什么要怕?”钱渊懒洋洋的靠住背后的行礼,“我并没有打算骗你。”
“第一,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第二,我知道你们要什么。”
“第三,我认为你们的要求是理所应当,而且至少我能满足你们现在的需要。”
钱渊慢条斯理的说完,笑道:“当然了,我需要谢谢你。”
两个多时辰前,钱渊很确定对方不会杀人,但他忘了,不杀人不代表不揍人……
就在钱渊即将绝望的时候,赶到的二把刀保住了他英俊的面容。
二把刀回头看了眼同伴,大声吆喝了几句,对方斜眼看着钱渊也吆喝了几句……钱渊前世懂汉语、英语,会说上海话,还懂一点日语,但对这种少数民族语言完全抓瞎。
“他们都在说……你离开的同伴会不会引官兵来围剿。”二把刀翻译道。
“两天前,大股倭寇侵袭松江、嘉兴,官兵哪里有精力管这等闲事?”钱渊笑嘻嘻回答道:“而且……你们难道不是官兵?”
“不不不,我们不是官兵。”二把刀的脸色阴沉下来,“官兵有饷银,我们没有。”
钱渊眼神一凝,探身过去,“完全没有?”
“那倒不是,不过饷银给的很少,而且很难真正拿到手。”二把刀苦笑着回头看了眼同伴,“他们只能用首级去换赏银。”
钱渊沉默下来了,他知道这些人在即将到来的抗倭一战中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但没想到他们过的如此艰难。
事实上,狼土兵这个称呼本身就带着贬义。
“田州誓师,东下佛山,北越庾岭,度鄱阳湖,过长江至丹阳。”二把刀缓缓低声诉说,“五月末启程,到现在将近半年,长途跋涉数千里,横跨十八府……”
随着二把刀的讲述,钱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张经这货是不是傻啊,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不至于闹到这步田地!
这股狼土兵到达镇江府,知府、知县异口同声拒人于千里之外,豪绅畏之如虎,百姓闭门不纳,官府也不肯提供任何补给,要不是带了干粮,这些狼土兵还没抵达战场就得埋骨异乡。
之后这些狼土兵只能再次越过长江试图去杭州府,结果呢,张经紧急派来信使让他们驻守苏州,但苏州府比镇江府的态度更恶劣。
要不是头目管束的严,狼兵们只怕要比倭寇先动手了……
“来了!来了!”
远远看见七八艘乌篷船沿着溪水飘来,二把刀一跃而起,往前奔了几步突然回头一把拉起钱渊,狠狠将其抱在怀里。
来到这个时代还没感受过这种熟悉的礼节,钱渊愣了下才张开双臂用力拍了拍二把刀的后背。
“以后你就是我钟南的兄弟!”二把刀喘着粗气。
一旁聚拢过来的护院中一人之前被揍了两拳,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家少爷是松江案首,日后注定身登皇榜,就算现在,天下何人不知华亭钱氏英杰,你够格吗?”
二把刀脸色一变,他虽然是广西土家人,但受汉化很深,也曾听说过华亭钱氏的名声。
但下一刻,钱渊又一次张开双臂,狠狠的将正在发愣的二把刀抱住。
在钱渊的心里,与人来往从来不会看对方的身份,他能和佃户出身的护院打成一片,能和明朝最强政治家张居正相谈甚欢,也能和大司马聂豹做交易。
更何况,在钱渊看来,无论如何,这些奔赴东南沿海的狼土兵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待遇。
他们缺少补给,但他们最缺少的是,东南沿海应该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
如果说之前的主动拥抱来自于二把刀在长久沮丧后突如其来的兴奋,那么被动的拥抱让这个已经眼眶隐隐湿润的汉子将这个少年郎真正当做了兄弟。
“多久没洗澡了!”钱渊突然松手,捏着鼻子往后退。
二把刀翻了个白眼,解下腰间一把苗刀郑重其事的递过去。
钱渊感受到了对方的郑重,平举双手正色接过苗刀,好奇的抽出半截看了眼,据说后来的戚家刀就吸取了苗刀的精髓。
“少爷!”满头大汗的杨文狂奔而来。
钱渊送刀归鞘,转头问:“多少?”
“一百三十石精米,各类瓜菜若干,还赶了二十多头猪羊,后面还有一批。”杨文仔细打量才放下心。
“崇德县还挺仗义的。”
“那当然,在崇德县里,少爷是万家生佛,再说了又不是不给银子。”杨文笑道:“那个鸟知县还想拦着呢,结果下面的小吏衙役都不肯听命。”
钱渊满意点头,放眼望去,船只已经靠岸,兵丁们一拥而上帮忙卸货,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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