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之子怎么能给皇子撑腰呢?可疏长喻当初只觉得皇上的话说得不妥当,却并没有深究,更没注意到周围人骤然变化的脸色。
这一世,他笃定不再重蹈覆辙,却不料……
为何与前世不同了?
按理说,皇上自景牧回宫开始,便一直忽略这个在宫外长到十五岁的儿子,只当接了个小玩意儿散养在宫里。可这一世,为什么会将他带来琼林宴上,还在宴会开始之前,主动让疏长喻做景牧的少傅?
疏长喻浑身震悚,已经顾不得深究其中的原因,只是被重蹈覆辙的恐惧支配着,面色骤然白了下去。
前世种种,都是由自己做了景牧的少傅而起。他不走前世的老路,却仍旧没躲开做景牧的少傅……那是不是也就是说,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也逃脱不了满门被灭、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只这么一想,那上辈子孤独寒冷的感觉便席卷过来,冻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只觉得有凉冰冰的针,细细密密地戳在他的神经上,让他遍体生寒,四肢麻木。
前世,众人只道他权势滔天,功高震主,是全天下比皇上还说一不二的人。却唯独他自己知道,手中的滔天权势于他而言,却便像枷锁一般,时时锁在他喉头,提醒着他——
你愧对疏家满门,愧对朗朗乾坤。凡有良知者皆不屑与你为伍,你不配为人。
就在这时,疏长喻右手边那个四十多岁、寒门出身的榜眼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怯生生地提醒道:“疏三公子,该谢恩了。”
疏长喻一垂眼,便看向那人。
前世,便是这张脸。前世自己拜相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算那些阻止皇帝派兵增援疏家军的大臣。这人阻止未果,在朝堂上触柱而死,鲜血流了一地,将他靴底都浸s-hi了。
这个平日里寡言胆怯的榜眼郎,倒地时,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疏长喻如梦初醒,匆匆起身离席,撩起长袍前摆便跪在地上,谢罪道:“回陛下,微臣才疏学浅,怕难当大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勿因微臣而耽误二殿下大好前程。”
语毕,疏长喻扣头,半晌才直起身子。
方才乾宁帝说完话,便暗中打量着疏长喻的反映。当初乾宁帝见他文章时,只觉得这人胸怀乾坤,针砭时弊,确是个有胆有识的人。后来听闻他游街坠马,便揣测这人会不会是个读傻了的书呆子。
如今看来,这年轻人一脸怔忡与不敢置信,甚至半天没有回话,一副木讷又胆小的模样,真同乾宁帝的揣测一模一样。
若是旁人,乾宁帝必然会怒从心头起,甚至觉得这人难堪大任,后悔给他状元的名头,虢夺了去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不是旁人,他是疏长喻,是满门赫赫战功的开国元勋疏家后人。
乾宁帝早就忌惮疏家,尤其在疏家三郎从文科考,一路连中三元,震惊天下之后。疏家功高震主还不够,如今又要踏足朝堂,实在成了乾宁帝心中一患,不得不除。
但是如今看来,这疏长喻分明是个傻子,乾宁帝反而松了一口气,身心舒畅了起来。
毕竟疏家镇守北地边关,若是拔除,北地边关便无人能继,北边辽国便会有南下入侵之势。
听到疏长喻出口拒绝,那声音中都打着颤,分明不像世家出来的高门公子。乾宁帝更加满意,抚着胡须,笑容愈发亲和,说道:“疏三郎,若你这连中三元,名满天下的状元郎都才疏学浅,那全天下人便没有识字的了。”
他心情好,便语带揶揄,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座下的疏长喻心中,却又是骤然一惊。
原这老狐狸早便觉得自己是个威胁,对自己中状元一事耿耿于怀。果真是自己前世锋芒太盛,不懂藏拙,才害得一家人落得那般下场。
“回陛下,微臣年纪轻,阅历浅,诸事不过纸上谈兵,实在难堪教导皇子的大任。”疏长喻接着拒绝道。
乾宁帝心中更放心了。
他侧眼看了一眼景牧。景牧此时正垂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模样可怜得像条被遗弃的小土狗。似乎是察觉到了乾宁帝在看他,他抬起头望过来,乾宁帝便见到这少年抿着嘴,面无表情,眼眶泛着红。
乾宁帝难得地心痛了一下。
是了,天下人都知道这二皇子被丢出宫去,十五岁才接回来,早过了皇子接受教育的年纪,不过是回来过清闲日子的。这孩子原本也自卑,唯一所求便是找个先生教自己读书。如今这先生宁可抗旨都不愿意教他,这孩子心中怎会不难受呢。
在乾宁帝眼中,这两个人倒是一个模样的胆小木讷,难成大事,凑在一处实在是让人安心极了。
越是这么想着,乾宁帝便越觉得叫疏长喻教景牧这个决定越妥当。借着那点酒劲,乾宁帝朗声笑道:“这所谓阅历,不全是从无到有?既然你担心这个,那便好办。如今吏部缺个郎中,你便上那里去吧。”
此话一出,殿中人无不大惊失色。
按着惯例,新科状元都是授翰林院修撰的。做满三年,才可进六部。吏部郎中虽说和翰林院修撰是一个级别,但手中的权力却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座中诸人无不将目光投向疏长喻,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位疏三郎。
而那位如今一步登天的疏三郎,此时跪在地上,眼前一白。
前世,他请了二皇子少傅一职,皇帝似笑非笑,温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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