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阳被巴托尔带到家里的那一天,乌云一下班就往家里跑,进门顾不得和大哥寒暄,一下子就抱住蜷缩在墙角里的会阳,泪水迷离地说,会阳,叫妈妈会阳穿了一件新布褂,袖子和下摆都很长,这就使他显得瘦小单薄。他剃了个一片瓦头,耳朵很脏,上面挂着一缕蜘蛛网。他用呆滞无神的目光充满敌意地看着乌云,一声不吭。乌云一刹那间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那阵疼痛从腹部传来,迅速地向全身弥漫。她突然之间想起了在干冷的空气中冻得乌紫的那只小胳膊和那条小腿,它们在她的眼前瑟瑟地颤抖着,固执地不肯消失,让乌云有一种犯罪的窒息感。乌云后来坐下来和巴托尔谈话,她一直把会阳紧紧搂在怀里,会阳居然没有反对。吃饭的时候鸟云丝毫不考虑口粮问题,煮了满满一大锅白米饭,还把家里唯一的一听肉罐头打开了,那是关山林的一个老部下从上海托人带来的,放了半年没舍得动。乌云把猪肉罐头一半拨进巴托尔碗里,剩下的一半留给会阳。乌云拿筷子头敲四岁的京阳的脑袋,说,别动那些肉,那是给你二哥吃的。巴托尔把自己碗里的肉拨给唾水巴巴的京阳,乌云又给夹了回去。乌云说,大哥你吃,上星期我们才吃了一只鸡呢。京阳委屈地说,没吃鸡,我们没吃鸡嘛。会阳呆呆地看着要哭的京阳,突然从自己碗里拈了一块肉,隔着桌子放到弟弟碗里。京阳迅速地用手把那块肉抓起来送进嘴里。这个动作让乌云和巴托尔都笑了。只是乌云笑得很心酸。乌云希望大哥巴托尔能多住几天,等到星期六,她托人把关山林叫回来。巴托尔却执意要当天走。他急于赶回部队是一个理由,还有一个理由他没说,但乌云心里清楚,他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从他给关山林当部下的时候起他就不喜欢。巴托尔走的时候拍了拍乌云的脸蛋,这个动作让乌云差一点儿流出了眼泪。小的时候巴托尔就常拍乌云的脸蛋,一边拍一边唱:小闺女,俊脸蛋儿,长大以后嫁了个官儿。现在她真的嫁了个官儿,可是他却没有机会再拍她的脸蛋了。巴托尔当了十几年骑兵,骑马把腿都骑盘了,乌云看着大哥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马路尽头,这才回到屋里。
整个晚上乌云都试图和老二会阳说上一句话,但到最后她也没成功。
巴托尔走后会阳又躲到角落里去了,怎么叫他拉他都不出来,他甚至也不理睬弟弟京阳和湘阳,然后就倚着墙角睡着了。乌云没有把会阳送进孩子们的房间里,她给睡着了的会阳洗了,把他抱上自己的床,给他脱了衣服,她看见儿子贴身穿了一件红肚兜。那是姥姥给外孙缝的,用它来避邪的。他有多少邪需要避呢乌云那天晚上把会阳搂在怀里睡觉,睡着了的会阳一反白天的样子,在梦中他极不安分,一会儿高声地说梦话,一会儿尖声地叫唤,好像在梦中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在他的梦中有一大群五彩翅膀的蝴蝶,它们在绿草地上快乐地飞翔着,他赤着一双脚,踩着草地上的露水,伸开双臂去捕捉它们,它们飞得大高了,它们为什么要飞得那么高呢乌云一夜没睡,不停地把伸到空中的会阳的小手捉住放回被窝,她的心一直在那个干冷的空气中瑟瑟地发着抖。
乌云对关山林的漠然态度已经顾不得气恼了。
几天之后关山林回来了一次,他只是路过家里,只在家里停留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短得甚至连停在家门口的吉普车都没有熄火。这之前家里发生了多少事呀一奶同胞的弟弟来要钱,给呀给呀的姐姐来要粮,集贤老家又把老二会阳送了回来,这个家真是乌烟瘴气,和战时的救难所没有什么两样了。关山林对此与其说漠不关心,不如说是不以为然。基地的事多小都是大事,家里的事多大都是小事,他就是这么想的。会阳的愚讷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关山林却固执地认为那是扯淡。他说,会阳那是在乡下待傻了,把他送到学校念两年书就开窍了。关山林甚至连抱也没抱一下自己的二儿子,就匆匆登上停在门口的吉普车走了,剩下乌云一个人来对付残局。乌云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战场上孤军奋战,她的友军只有两个乡下阿姨,她们倒是毫无怨言,但是她们没有荣誉感,守住这个阵地或失去这个阵地对她们并不是性命攸关的事,充其量换一个阵地去守罢了。
她们不像乌云,乌云必须打赢这场战争。
乌云终于通过基地医院的业务关系联系上了湖南精神病医院。她带着会阳来到长沙,在长沙,她被介绍给精神病医院住院部葛主任。他是一位资深的医学博士,从法国留学回来。葛博士有一位姨父也是解放军的将军,所以他对将军夫人和将军的儿子表现出了极大热情和耐心。葛博士领导着一个专家小组,他们都是一些富有临床经验的大夫。对会阳的检查和诊断一共进行了三次,每一次会阳被带进那间神秘的绿色房间时乌云都有一种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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