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国,大公主府。
初冬的凉气,似乎是从地底一丝丝沁出来的,顺着脚底的脉络一寸寸侵蚀着肌肤和骨骼。秋海棠最后一片花瓣在空中旋了个圈,落进半凉的茶碗里。竺自恢也不知想到些什么,嘴角弯弯地扬起个微笑的弧度,端起茶碗正要喝,不料身后伸来一只手,青葱指尖点在他的手背,像一个冰点,低温沿着手背上的血管蔓延。
竺自恢握住那只手,将内力一点点温和地渡过去,柔声道:“冬凉了。”
来人抽回手,“咚”地放下一碗药,不悦道:“你也知道凉了?”
竺自恢抬头看着眉目间难掩怒气的女子,笑问:“为何生气?”
怒容瞬间换成忧愁,单薄的女子坐下来,端起药碗,舀一勺药,放在唇边吹:“飞星说你此番伤得不轻。”
寒光在眼底一闪:“他什么时候这般多嘴了?”
“别这么说,”勺子递到他唇边,女子娥眉微蹙,“他们兄弟自小跟着你,自然看不得你受到丝毫伤害的。”
竺自恢微敛夜眸,喝下药:“儿子没事。母亲不必担心。”藏笑公主担忧地笑笑,摇了摇头,几番要开口,又都生生收回去了。竺自恢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问,“母亲可是有话要问?”
藏笑公主想了想,放下碗,一本正经地问:“恢儿才是!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竺自恢一愣,悻悻地笑了笑:“母亲何出此言?”
“此番回来,你总是发呆,倒也不像是因朝堂上的事烦扰。知儿莫若母,恢儿,当真以为娘什么都不关心么?”
竺自恢心中一暖,为藏笑烫了一壶新茶,让她暖在手中,许久才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不是没有见过竺自恢低落的时候,只是这一次,与往常都不一样。他自小就极是聪慧,有麻烦从来就自己解决,慢慢的,就变得一副百毒不侵、钢铁不入的样子,从未像现在这样一筹莫展过。藏笑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莫非是找到心上人了?”
含在嘴里来不及吞下的半口药险些喷出来,竺自恢呛到直咳嗽。藏笑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是哪家的姑娘?这娘可要好生看看!”
“母亲……”竺自恢狼狈地擦擦嘴角,看着难得兴奋的母亲,脑子里闪过某人欠扁的脸,忽然心里一阵堵得慌,放下药碗,沉默了许久,才道,“只是,她……恨我……”
手一抖,溅出的茶烫得肌肤发红,藏笑无措地抿了抿嘴唇,慢慢伸手,熨开竺自恢紧皱的眉头:“恢儿……”
“您说得对,杀的人多了,迟早会有报应的……”
藏笑一怔:“你杀了她爱的人?”
爱的人么?她说的是喜欢的人……忽然就想起当年的三江口,当年的柳逸云,那个恬淡如同天边闲云般的同门师兄,他说:“智者的心思,我等凡人不能懂。你做这些既是为求天下太平,逸云便不会阻拦。逸云不才,只能眼睁睁看着战火燎原,死伤遍野。亦不敢奢求智者就此罢手,只希望用在下的命,换一人生机——玄机门里的那个孩子,请你放过……”
是不是,自己未来得及阻止飞廉刺下的那一剑,引爆了她的愤怒?还是说,从她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开始,就定下了自己的罪?一张面具,造就了那么多的骗局,当真相揭开的时候,她又会怎么样?
心,又酸又痛。忽然想起她手上那把黄金匕首,便问:“听闻朝中曾有一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手持黄金匕首,上斩皇族逆子,下斩朝堂乱臣。母亲可知此事?母亲……”
话没说完,藏笑已面色难看,眉心紧巴巴皱在一起。她站起身,背对着竺自恢,仰头望着光秃秃的树枝,许久才开口道:“英姿焕发少年郎,不谈诗书与经纶,神骏一匹架弯弓,长刀横扫千军势……他曾是我东珠国里最英武非凡的好儿郎,只是……”
“只是?”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藏笑苦笑摇摇头,“恢儿,倘若有一天你遇到他,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伤他命。而他的后人,能帮就帮,能救就救吧。”
心中翻涌出浓浓的苦涩,“他已不在这世上”这样的话,又要如何说出口?
“无游——救命啊无游……”
人未到,声先到。东珠国里,敢撕着破铜喉咙在大公主府里鬼叫的除了王子瞿珏,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一头嚣张的金发率先闯入眼帘,瞿珏看到藏笑也在,生生刹住脚,上前猛地将女子一搂:“皇姑姑——我好想你哦!”
“没规矩!”藏笑一指扣在瞿珏的脑门心上,瞿珏便大狗狗一样赖在藏笑肩头使劲地蹭,藏笑被他逗得发笑,只好宠溺地拍拍这大孩子的背:“好了好了,乖——本的珏儿最乖了。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恢儿么?去吧,姑姑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嗯嗯!”瞿珏小狗一般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忙不迭点头,然而藏笑一走,他就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竺自恢。
竺自恢叹了口气,百般无奈:“说吧,又有何事?”
“丫丫又去打架了!”
“殿下,盟主是去剿灭匪帮,并非打架!”
“随便什么啦!反正我们要去救她!”
“我们?”竺自恢哭笑不得,“殿下还是莫要多想了,青衣教不过区区麻雀小帮,盟主不日将归,殿下不如早做准备,好迎接盟主凯旋。”
“不行不行!我不放心!”瞿珏见竺自恢无意答应,干脆抱着竺自恢死缠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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