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四卷庆生]
第5节第三十五节李家庆生(一)
六月初三这天,小得家披红挂彩,场面比长山家摆得还大。院里摆满桌椅,凑成十个席面,东厢灶房里扎了大灶,害怕铺排不开,灶门口还盘了两个旋风炉子。小得爹刮了头面,眉眼显得舒展了许多,新扎了一条羊肚子头巾,衣裤也洗得干干净净,跑进跑出,咧着嘴嘿嘿直笑。小得娘装扮一新,脸上放着光,透着心里的喜气。大得穿戴也比平常整齐,开开心心在灶上帮忙。小得端着鸡蛋簸箩,白鲜还蒙着头巾,两口子忙着给帮忙的塞红皮鸡蛋,人家道一声恭喜,两口子忙不迭地回说同喜同喜。
亲家母说的要挂草匾、栽竹子的话,弄得小得爹娘魔怔了好几天,不知道她是要真弄还是就说说。老两口琢磨了几天,后来又问白鲜的意见。白鲜说:
“俺东山上有办法的人家也才这样弄,一般人家不费那事,俺娘说要弄,就按那样准备吧。”
娘又问那事咋支应,白鲜说:“俺是见过人家闹,可也没太留心,跟咱这里支应起”
爹心里不踏实,又专门请教学堂里先生,先生说:
“俺倒是听说过这种仪式,是南县里风俗,有户姓裴的人家,隋唐时候出过不少的大官,为了激励后人,就在孩子过满月时,挂草匾、种竹竿。草匾要扎成十个方格,寓意十年寒窗,竹竿中通外直,骨节分明,是希望孩子将来节操高雅、富有气节。至于具体到事上咋个闹法,有些啥程式,有些啥讲究,人家来了咋支应。俺也没见过,还真是说不上来。不过天下程式,难免一礼,咱到时候礼性长点,总不坏事。俺到时候就过去,也见识见识这种仪式。”
小得爹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
头天后晌先生就早早过来了,写对联、扎彩门帮着忙乎。小得爹感激万分,想说几句客气话,又不会说,搓着手嘿嘿直笑。小得赶紧端过簸箩,把红皮鸡蛋往先生口袋里塞。
正日一大早,先生又过来忙开了。这会儿正站在门口,和一帮人端详搭好的彩门。
长山问:“先生,俺孩过满月时,那对联眉子上,恁写的是‘弄瓦之禧’,这里写的是‘弄璋之禧’,有啥不一样么?”
“恁家生的小闺女,就叫‘弄瓦之禧’;小得生的小厮,就叫‘弄璋之禧’,男女有别,这叫法、仪式就不一样。”
“还有这规程呢,闺女弄瓦,小厮弄璋。做瓦扣砖是小厮孩子干的事,偏叫闺女干;弄章挂印是念书人干的事,就叫小厮孩子干。”
“差矣,差矣!‘瓦’非‘砖瓦’之‘瓦’,乃古代之‘纺锤’也。纺花织布、针织女红,女人之职分也,故生女曰‘弄瓦之禧’。‘璋’非‘印章’之‘章’,乃古代之玉器也,挂玉佩金,大丈夫所为,故生男曰‘弄璋之禧’。”
“俺那天哎!还有这么多讲究。光转文就把人转糊涂了。”
“尔等念书时节不用心,光操心骟蛋配种呢,可不就得糊涂!”
众人哄地一阵大笑。
先生正色说:“生老病死,男婚女嫁是人生大事,仪式合于礼仪,才能教民以礼,民行止以礼,才能仁义智信。”
全义平素爱跟先生开个玩笑,用调侃的语气打断先生:“先生哎,恁说的那些,俺草民也不全懂。俺跟恁说个笑话,且说马村有个马长行,心疼他老婆子,有天上集回来,买了两个油糕让他老婆子吃。老婆子好了一个老头,自家舍不得吃,就拿去叫老头吃。老头儿寻思:自家跟这老婆子好了一辈子,有点亏自家老婆子,就揣回去让自家老婆儿吃。老婆儿也有相好,就拿去叫相好的老头吃,老头又拿去叫相好的老婆吃……这两个油糕在村里转了一圈,几天之后又转到了马长行手里,干得咬不动了,结果谁也没吃成。恁说这事咋能合了恁那个礼仪?”
大家哄地又爆了一阵笑。心里都明白,全义是假托马村说事,其实这件事就发生在本村里。
先生见过大世面,并不把哄笑当回事,待笑声落定,又开讲:“民不知礼,乃行教化。教化所及,中规中矩。”
全义说:“先生的意思,就是说这些人不规矩,需要教化。”
先生叹息:“所谓月不常圆,事不常满。人生之事,如意者十之一二,失意者十之八九。于失意之中寻求如意,于失望之中寻求希望。屈于心而役于形成全人生大义者,合于礼哉!”
“老天爷哎,俺咋越听越晕了呢!”全义学着先生做出感叹的样子,逗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长山和几个年轻人笑着钻到灶房里找王大厨寻摸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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