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平地上架子车装少一些砖坯,我和奶奶还能拉得动,往坡上拉就不行了,所以,人家都动起来了,我和奶奶还在那儿站着。奶奶说这个钱我们挣不了,但她又没走的意思。我说:“奶奶,咱不用车,慢慢往上搬吧,搬多少是多少。”奶奶说:“那多慢呀。”正在奶奶犹豫不决的时候高婶走过来了,高婶说:“大娘,叶子,你们要是干不了,就和我们一起干吧。”其实,高婶和张惠贤两个人干这活也困难。奶奶说:“那咋行呢,到时候咋算呢。”高婶说:“啥你的我的呢,到时候我们平半分就行了。”奶奶说:“那你们不吃亏了。”高婶生气地说:“大娘,看您,还跟我们算恁清楚。”奶奶看高婶有点生气,就不再吭声了。但是,奶奶在装砖坯、卸砖坯的时候总想多干点,上坡推车的时候她也非常用劲,我和惠贤都没出汗的时候她已经大汗淋漓了。来回都是高婶驾着车,要说最累的话,还是她最累,每次上来坡停下时她都是大喘气,拉到七八趟等车子停下时,高婶的两条腿直打颤,高婶很清楚,后面是老的老,小的小,一旦她有啥闪失,车子要是往后滑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所以,上坡时她都是将车把抓得牢牢的,肩上的襻绳也总是绷得紧紧的。拉到十几趟时,高婶终于撑不住了,主动提出来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压水井洗了洗,喝点水,又马上赶回来。这次惠贤没敢磨蹭,但她总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虽说我们没在压水井旁停留,但来回的路上也算休息一下,因为高婶觉得奶奶跟不上,就没走那么快。也许喝点水把嗓子润开了,往回走时高婶的话也多了,她说:“你看,挣这点钱容易不。”奶奶马上接腔说:“真不容易。”我和惠贤跟在后面,谁也不说话,高婶和奶奶一替一句地扯东唠西,一直说到地方,高婶又驾起车把。休息一会儿,我们都感觉身上有劲了,往车上装砖坯时不自觉的就多装了一些,没想到上坡时那么重,恰巧车轮又陷进一个窝里,车子一下子停下来,奶奶和惠贤分别把住两边的车厢往上推,我在后面推住车尾,高婶弓着腰说:“我喊一二,我们一起用劲啊。”高婶的声音还没落地,就听到嘣一声,原来高婶身上的襻绳断了,紧接着,车把一下子栽倒地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车尾已经把我撅到地上,车子迅速从我身上滑下去,我当时就昏迷过去了。后面的事都是后来别人给我说的,奶奶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撕心裂肺地喊叶子,高婶也顾不得自己磕肿的脸和手了,她也哭着喊叶子,大家听到哭声都赶过来,有人说我好像没伤着,高婶停住哭,轻轻地摇我几下,她看到我睁开的眼睛激动地喊起来,“大娘,大娘,她没事,叶子醒来了。”原来我正好顺着躺在两个车轮中间,车子滑下去的时候就没压住我,车厢也没碰住我,我是被吓晕过去了。奶奶看我醒过来,她哭着说:“你都快把奶奶吓死了,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尽管我没伤着,但是,当天夜里我就发起高烧,高烧持续不退,我感觉昏天暗地。奶奶一直守在我身边,又是往我额头上捂湿毛巾,又是搓揉我的手心,整整折腾一夜,第二天,奶奶看我没退烧的迹象,她卖了一些玉米,给我请来了村里的大夫,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奶奶仍守在我身边,还是不停地用湿毛巾捂我的额头,不停地搓揉我的手心,嘴里还一直嘟囔着叶子快好吧,叶子快好吧,这样折腾一个星期,高烧也没退下去,大夫说我不像感冒发烧,他治不了,让我们去县医院看看。去县医院需要钱,又把奶奶难住了,奶奶不想再卖粮食了,再卖就没吃的了,没法,奶奶又打上了那棵老榆树的主意,奶奶联系了几天,总算联系到一个买主,在人家来刨树的当天早晨,我的高烧却莫名其妙地退下去了。我起床时给奶奶说,奶奶还不相信,奶奶摸摸我的额头,高兴地说:“就是,不烧了。”但她的脸马上又阴沉下来,她说:“你好了,还卖不卖那棵树了,我真不想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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