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案,桌上杯盏震动,茶珠溅在了桌面。
江善芷吓得缩回姜桑梓背后,偷眼看姜姐姐,她真是佩服姜姐姐,在太子的威压下还能从善如流。
姜桑梓只是觉得霍翎并没动怒。
不过试探。
“你们可知,在宫中妖言惑众是何等大罪?厌胜巫蛊历来为后宫大忌,若是叫人知道,你们有几条命来赔?”霍翎冷道。
“殿下容禀,正是因为我们知道这是诛九族的死罪,却仍选择向殿下冒死坦白,方更证所言非虚。殿下,事出蹊跷,我们不敢欺瞒。”姜桑梓把空杯塞到江善芷手里,解释道。
“好,本宫给你们机会证明你们各自身份。”霍翎匀长的指捏起青瓷茶盏,垂眸啜饮,姿态优雅,恰与刚才姜桑梓的牛饮截然相反。
能言善道的姑娘,他忽然想听她多说些话。
姜桑梓与江善芷对视一眼,沉吟片刻方开口:“多谢殿下。我乃镇远候府嫡女桑梓,年方十七,父亲名讳姜梦虎,母亲十年前已病故,父亲并未再娶,后宅有两妾两姬,子女却只得我一人……”
“这些京里人都知道。”霍翎摆手,“拣别的说。”
姜桑梓想了想,又道:“父亲从前驻守南疆,会说南疆蛮语,我亦略知一二,可以说与殿下听。”
“不必,阿芷曾拜鸿胪寺译经馆女官白夫人为师,亦精通蛮语。”霍翎又打断她。
姜桑梓诧异地回头看江善芷,江善芷用力地揪着辫子无奈点头。最能证明她身份的特征又被打回,姜桑梓心里懊恼,闷闷盯着地面一会,忽想起几件事来,当下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昨日……昨日你我行完礼回东宫的路上,你悄悄地往我手里塞了剥好的贡桔;行礼的时候我慢了礼官的唱礼节奏,还是你拉着我同时拜下;你迎我上銮轿时,我被裙子绊到,是你扶了我一把;唔,还有……昨夜的合卺酒,你将我杯中余酒饮尽……”
这些,总不会有第三者知道了吧?
她说得痛快,尾巴高翘,露出真面目,早把谦称敬语通通抛到脑后,只以“你我”相称。
“咳。”霍翎正一边饮茶,一边饶有兴致听她解释,不想她开口而出的竟是这番话,那些小情小趣从她唇中吐出竟带着十分旖旎的画面感,叫他冷不丁想起昨日大婚二人的相处来,脸皮不自觉就烫了,茶也喝不利索。
江善芷就更诧异了,唇都不由自主张开。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太子?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吧?
姜桑梓见霍翎不吱声,只当自己占到上风,便洋洋得意地挑眉望他,待看到他灼灼目光凝来时,她方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要死!闺房之事竟叫她这么说出来!
脸都丢光了!
她抚额垂头,不敢再看他,便没注意到霍翎红透的耳根。
江善芷站在她身后,眼珠子骨碌转转,也想起些事来。既然大家都懂的家世背景无法证明身份,那她少不得也要说些天知地知太子自己知的事了。
有样学样。
“殿下,我也想起来了,我娘每次进宫找皇后姨母说话都会聊起你儿时趣事,我可听了不少。比如你五岁那年跟皇后姨母回江家省亲,因为顾着看灯而忘了解手,竟……竟……”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
话没完,大家都听明白了。
太子尿裤子了。
姜桑梓瞪眼看她,这丫头真是好样的,什么都敢说!
霍翎险些砸了手里的杯子。
“还有,姨母宫里头有幅童女献桃的小绣屏,那屏上绣的童女就是殿下。听说殿下从前生得漂亮,姨母那时还没有生下三公主,她想要女儿想得狠了,就把殿下扮作童女,还叫绣娴姑姑给画下样绣成屏。这事儿……殿下自己也不知道吧?只找绣娴姑姑问问便知真假了。”
姜桑梓猛地捂了嘴,不敢笑出声。皇后坤安宫里的童女献桃绣屏她昨天去行礼时见过,屏上童女胖嘟嘟的一张脸,她当时瞧着就觉得玉润可爱,不想竟是太子本人。
霍翎脸上冷漠挂不住了。
不知怎地,这些糗事若在别人面前被提起,他也许没这么不痛快,但只要一想到对面站着姜桑梓,霍翎就觉得难以忍受,尤其是……这丫头捂了嘴正在偷笑——如果确如她们所言,那么此刻捂嘴的“江善芷”应该是姜桑梓。
殿上的光线朦朦胧胧,照得“江善芷”笑成弦月的眼睛里折出几颗星星,又格外明亮,属于“江善芷”清丽脱俗的气质里便添了俏皮的烟火气息,变得让他陌生。同样的皮相,换了魂魄之后,整个人都不同了。
霍翎直盯着她看。
姜桑梓被他看得发毛,不敢再笑,努力端正态度,谁知旁边江善芷又嘀咕了句:“姨母还说,殿下小时候最爱绣屏里的童女,常常指着绣屏说自己大了要娶那姑娘。”
“噗。”姜桑梓无法想像霍翎自己娶自己的模样。
“够了!”霍翎太子的架子端不稳,他只想让江善芷闭嘴。
江善芷识相地闭嘴,姜桑梓用力掐掐自己手背,勉强按下笑意,严肃认真道:“殿下可信,若是不信,我们还能证明得更多。”
霍翎“砰”一声搁下茶碗,两步走下,站到她面前:“你在威胁我?”
姜桑梓被他的身影彻底笼罩,鼻间嗅到些他衣上的淡香,闻来醇而沉,竟辨不出是何香,她忙垂头,道了句:“不敢。”
“抬头!”霍翎觉得她就像学里的刺头儿,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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