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在原野中飞驰。
晨雾刚散尽了,秋日东欧的荒野色彩斑斓,这里的纬度要比中国大部分地区更高,云层少,天空理所当然也更蓝,秋意在森林中是透明的,落在树梢上,闪着金黄色的光。泛红的枫树林安静地从车窗外滑过,不疾不徐,逐渐远去,茶杯碰撞托盘,发出轻微的声响,列车员的脚步和车轮的节奏一样不疾不徐,这晨光和67c的大吉岭红茶很配,精心烹调的本尼迪克蛋在阳光中似乎也更加增色。——东方快车号拥有特权,城市甚至会为它调整通车安排,确保列车能在最佳观景时段经过,这段完美的景观路程,也是公司为乘客精诚安排的佐餐菜色。
李竺把茶杯放回去,给自己加满,瞟了傅展的茶杯一眼:几乎还是满的。她的同车人正埋头给手工活收尾,他一早起来就忙着调和色彩,这让雷切斯特误以为他是个好画家,不过傅展的手艺的确不错,她的土耳其入境章已做得了,正摆在窗口晾干,看起来和所有入境章一样普通无聊,带着颜色氧化后恹恹的暗红。连李竺自己都看不出什么不妥来,以她的眼光判断,这印章有90的可能蒙混过关。“别告诉我这也是你小时候为自己的将来储备的技能。”
“只是出于兴趣,这一招现在适用的范围越来越小。30年前,这是特工的看家本领,但现在随着科技进步,大部分情况下它已经不再实用。”傅展头也不抬,提笔蘸了蘸颜料,仔细地修整印章边沿,“前二十年,混过边检的流行做法是,一个人执一本护照入关,把它交给另一个人。但现在,有了指纹和视网膜、人脸识别,‘清洁护照’这个词也在退潮流。现在已经没有清洁护照了,你不可能用一本护照入境,另一本护照出境,除非有能黑进边检系统的技术人员做后勤,特工大多都规规矩矩地用掩盖身份出入国界——或者干脆就偷渡出境。”
他举起护照,吹了几口气,把它也放到窗边晒干,“现在已经没有孤胆英雄这概念了,国家的力量越来越强,特工不再是和另一个人做智力上的周旋——什么暗巷谋杀,酒吧里的遭遇战,没有了,这一行现在更像是奥运会赛场,两个运动员同场竞技,见不得光的比赛,但关注度一点不少,谁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观众们几乎全都能知道。背后庞大的团队当然也必不可少,看似是个人成绩,但其实完全是科学训练的结果,少不了全方位的支持。”
纬度越高,日晒越烈,墨水很快被晒干,他把李竺的护照丢过来给她,“另外,回答你的问题——我以前没杀过人,恭喜你拿到fblood,再加把劲,没事摸摸枪,这把争取拿个超神。”
李竺接过护照,皱皱鼻子,但没说什么,傅展瞄她一眼,收好东西开始吃自己的早餐。“昨晚做恶梦了?梦到谁?”
“谁也没梦到,睡得很香。”李竺喝下半温的红茶,失去温度,奶腥味儿浮现,隐隐约约,像她不肯承认的担心。“这也许正是问题所在。”
“你还巴不得噩梦连连,这么宝贵的回蓝机会都放弃,遇到敌人就崩溃?”傅展用不以为然的口吻说,他吃的速度比李竺快,但还奇异地维持着一份优雅。
他的刻薄并不让人意外,熟悉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傅展的绵里藏针。只是大多时候,这根针都藏在傅展身周那团礼貌的云雾里,不像是此时这样直白。这或许是因为傅展心情不好,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终究是更亲近了一点。李竺不再那么担心自己被抛下,被处理掉,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表现出了强劲的战斗潜力。
“可能我宁可做几个应景的噩梦,”她说,“不要太多——太多的确会影响精神,但……”
但几个梦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有良心,自己依旧正常——她终究希望自己是正常的。
这话没说透,但在两人相逢的眼神里却心知肚明,他们正离这个‘正常’越来越远,李竺的不安表现在外,傅展呢?他看起来若无其事,心底也是一样无动于衷吗?她的心理活动,在他眼里是不是依然很怂?
娱乐圈里打滚的人,看不透性没法混的,尤其以李竺的身份,持身再正,也不会把一次露水姻缘太放在心上。昨晚发生的事充其量算是催化剂,更重要的是他们把刀衔在嘴里共度的日日夜夜,把后背交给对方是一种特殊的经历,会让任何人的关系产生微妙变化。毕竟是共过生死,现在傅展面前,她不再害怕被轻视,多少有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你觉得你会怎么样?”对视持续了一会,李竺问,“如果你杀了人,你会怎么样?”
会做恶梦吗,会愧疚吗?最重要的,这种不断异化的感觉,会让你觉得孤独和不安吗?
傅展凝视着她,出乎意料,并没有回以嘲笑。
“我不会。”他说,“杀那样的人,我不会。”
这是他的真心话,但却似乎还有些保留,说这话更多是为了安她的心——杀红脖子李竺并不后悔,那样的人的确死不足惜,但傅展是否只对那种人杀伐果决?他会杀侯赛尼吗?
如果时间倒转,明知走向,她会阻止吗?她……会亲自动手吗?
她可以不问,傅展也可以不回答,但要蒙骗过自己,没那么容易——下一次,遇到下一个侯赛尼时,她会动手吗?
他们彼此对视着,似在进行无声的对话,又像是和自己的另一面对峙,窗外是不断掠过的金黄树叶,太阳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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