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了吧。”
“为什么要火化?”承云一怔,随即顿悟道,“你要把它带到冥府?可是你不是要转世了吗?”
“我不想留下关于我前生的任何痕迹。”
她说的果决。离去,并且是永远地消失。承云心头又是一击,喃喃道:“那你……再也不会回来。”
“不会了。请大人保重。”
承云听出她语气中刻意与他疏远,知她不会再改变主意。便问道:“你一个人转世吗?”
“不是。玄音和我一起。”
“玄音是谁?”
“你见过的。”
承云不假思索问道:“他很好吗?”
“什么意思?”
承云默然。千万话语,句句压在心头,可偏都无法诉说。二人近在身侧,却又似遥遥远眺,彼此的身影竟浑如月影天边。那一道银河就好似当空横在他们中间,生生隔断,无法簇拥。
二人相对无言。
此时凝睇,光阴苦短,不意已到天明。碧妍当随明月而去,倏尔眼前只剩一轮绯红,华光万丈。
相见即知难忘,眸光欲诉衷肠。此时此景相对,残梦一缕芳香。风瑟瑟,春去也。相知也需相忘。光初起,人去也。相望惟有断肠。
日升。星殒。
梁上,瓦上,地上,一块块澄澈的白玉正在和煦的暖日中缓缓融化。雪水顺着琉璃瓦的纹路蜿蜒滑下,又顺成一缕珠帘嘤咛一声垂在石板上。这敲击在石板上刻不出半点凹痕,而心又怎能抵过玉石的坚定?痛得想哭泣、想呐喊、想控诉,却最后,只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周遭的一切,似与他无关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又何必屈求本不可能拥有的?他明明知道,却又不愿意醒悟,只一遍遍吟诵着喃念着。偏恨多情、不信离情,心碎也教得霜雪净。情尽头、人空守,而今才道当时错。
天如暗夜,地如泼墨。油纸伞跌落在地,往生铃欲碎将碎。冥府空寂的街道,黑暗下温暖到冰冷。
碧妍向着远处奔去,一百多年了,她从未像今天这般觉得自己还活着。而心已痛到没有知觉,她就像一个十八岁女孩因为希冀被打破,逃入苍茫的暗影中。她仰望着天空,忽然好像看看月亮。然而此夜无月,从人间慢慢渗出的点点光亮刺痛着她的心魂。
她不能对不起玄音。所以,对不起。
如若早知今日,他是否还会如当时执着?玄音僵立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苦痛、她的无助,心里只有浓浓的苦涩、密密的伤感。
这份凄凉惨淡,就是百年相伴的结果?这份互相伤害,就是补偿与报答?
风满衣袖、泪满衣袖,无边的寒意袭来,他如在狂风中飘摇。
缓缓背过身,缓缓地向着他们的“家”,缓缓、走去。
他的脚步一如她的哽咽,相隔地太近,却听不见声音。
花到尽时方恨少,情到别时始知多。
云如天上雪,露如月中霜。九天之上,清波孤独。那覆雨翻云的神祗是否也曾经过刻骨铭心的告别?那正襟危坐的决然,是否已看透一切皆空?
而红尘之下,谁能敌过命运翻转?
我为随波客,君为幻旅尘。偶路过。
☆、十、落花风雨更伤春
案旁的小茶几上,玲珑精巧的紫砂香炉里散发出沉郁高贵的海棠花香。那香气也不是散的,只如十里莲叶般铺了开去,随意地织出一方华美光景。屋子恍若沉睡着,炉口的香眼微醺着暗风灼灼发亮。海棠的美恰如迎风卓立的丽人,一份傲然令人生敬,一份娇涩使人生怜,一份嫣然令人爱慕,一份婉约使人凝情。
香烟环绕,曲曲回回地幽入了骨、沁入心脾。那分颜色,直教国色天香也不得不桃红半面。无论是谁,识了这香必是要自愧形惭的罢。
但却不然。屋子尽头开着一扇薄窗,窗下置着一张雕花淇锦案。案上唯一纸白雪待字。宝砚上方,笔尖呵着馨香,墨浓得是快要渗出了。
“花落散天涯,华梦寄谁家?忍看踏泥红,认取水流香……”香唇顺着笔锋吟念,写到这里时忽而意兴索然,掷下笔却将刚写好的诗句撕去,直裁成一条条带黑点的纸带,继而用力揉成一团,扔出了窗外。
玄音从前庭走出,早看见了从屋内掷出的纸团。推门进来,因问道:“写得不中意?”
碧妍还自思索着诗文,只答道:“到底落了俗套。最近读的书少,所以一直想不出一个新句子,总‘红’啊‘香’的永远都只作下乘。”
玄音劝慰道:“不必苛求自己。对于你已经很好了。”
“对于我?”碧妍原还好些,闻言冷笑道,“这种拿不出去的东西的确也只能和我自己写的比较了。”
“碧妍你——”玄音被她抢白了一顿,本想责怪她的多心,但终是咽下了后边的话。
门仍然开着。原本缭绕满屋的香气乘机泻出,飘摇上天再无归念。香气一分一分地淡了,碧妍向身后回望一眼,眉心微蹙,“你偷了我的香。”
玄音遂掩好门,回身时看见架在金星紫檀木茶几上的香炉。拨弄了会儿香灰,赞道:“你怎么研的海棠?”
碧妍听得他语气中的赞美,眉眼略喜,而这分欣然也只是骤来即去。神情回复了淡然,道:“自有来处。你认为呢?”
“倒让我想起一首诗来。”
“嗯?”
“是苏轼写的一首《海棠》。”玄音不敢妄吟,其一因他记不全,其二则因碧妍似乎全无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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