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的身影消失,静漪仍旧站在廊下。
她想这几日,想必母亲要忙一忙的,家里进出的人多,门禁也会松一些吧。
她回到房里去,见秋薇还在专心的描花样子,就不去扰乱她,坐在书桌前,她打开了那个小匣子。她清点着里面的东西。
有一张相片,是戴孟元的半身照。
他穿着黑色的长衫,围着白色的围巾,端直清正,目光湛湛,似是在望着她。
静漪将相片用一方锦帕包了,放回小匣子里去。
孟元,过几天,就应该启程了吧?
但愿他顺利到达大洋彼岸。
这一程,程家因为几件大事,从老爷程世运到太太杜厚德都十分忙碌。
这日早上静漪和之慎要出门上学,原本要送他们去上课的司机就说:“请九少爷和十小姐将就一下,用这辆小车,今儿您二位的车子被派去送太太和四太太出门了。”
之慎听了就问:“怎么连我们的车子都用上了?早知道我自个儿开车上学,送十妹就是了。”
“你又要招父亲说你吗?”静漪背着一个,拉着之慎上车,“快走吧,再罗嗦就要迟到了。”
之慎要挑剔细致起来,也是十分的挑剔细致,这辆又旧又小跑起来除了喇叭各处也都叮叮当响的奥斯丁,他平日里是最看不上的。
静漪倒不觉得怎么样,等之慎不情愿的上车来,她就说:“一早儿的起床气还没有过去么?发什么大少爷脾气呢,从没见人是这样的。难不成套上马车你就不上学了?可真是那句话说的再不带错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九哥,我服了你。”
之慎撇了下嘴,说:“车马出行之事,岂可小看。”
“真能摆谱儿啊。”静漪微笑了。之慎有时候,是一板一眼的。所以程家的爷们儿里,他岁数虽小,谁伺候他,也不敢不经心。
“你背这么干嘛?”之慎问。他胁下只夹了一本书另加一本笔记本。说着话,便扯了一下静背带,看上去还挺沉。他使的劲儿小了,一把没扯动。
“哦,今天课多。我还多带了件衣裳,昨儿下课的时候觉得天凉。”静漪拢了下,说。她又拢了下耳边的发丝。
“你就随了帔姨,身子还是偏弱些。你看之鸾之凤就气壮如牛。”之慎伸手摸摸静漪的额头,静漪坐着没动,他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不发热就好。我记得你年年入秋仿佛都要小病一场。这几年每逢入秋你已经南下了,我险些忘了呢。”
他微笑着看静漪,静漪没笑。
“昨儿母亲还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大了。她说,四姐出嫁那日,你还是抱着四姐的腿不让四姐出门的小丫头呢。转眼……”
“哥。”静漪叫之慎,“别说了。”
之慎笑笑。
她不愿意听他说这个,他也就不说了吧。
他再看看,就觉得这小丫头真的是要长大了。
她生辰,那场成人礼的盛大舞会都登了报,烜赫一时。信和报纸是之鸾寄回来的,父亲在家中,看了报纸皱皱眉头,却没说什么;帔姨却是去信告诉静漪此后不可随意抛头露面,措辞极严厉。他看那报纸时就只是笑笑,便扔在了一边……虽说是个成人礼,那时候也没觉得小丫头就真的成人了,回来喊着“九哥”“九哥”的,仍旧是他的跟屁虫一般的小妹子。犯起倔劲儿来,糊涂到不得了。就这样,竟然就要出嫁了……想想陶骧那个人,他不由得要叹口气。但是总好过跟戴孟元在一处的颠沛流离吧?戴孟元,此时应该在去往纽约的船上了吧?静漪不晓得清楚不清楚这事儿?她不提,也没人提。最近,父亲看上去很相信静漪,就要安然的走上他给安排的路了。
之慎又看看静漪。
静漪将她的紧紧的抱在身畔,小脸儿也绷的紧紧的。
之慎忍不住弯起手指在静漪饱满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说:“话说着就嫁人了,还这么动不动就使性子,哪儿得了哦。”
静漪听了,也不说话,狠狠的捶了他一拳……
车子先到了燕大门前,之慎下车,说:“不用接我放学。我今儿课就两节,下了课我自个儿回的。”
他说着便要走,静漪想要叫住他,又没敢开口,正抓着车门呢,他忽然回了一下身,说:“小十,你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静漪心里一动,摇头,说:“没有。”
“那我走了。回头再说,这几天又好多新鲜事儿呢。”之慎走了。
静漪拉上了窗帘,额头抵在车窗上,深深的呼吸着……新鲜事儿么,九哥,是段家的争权夺利,还是孔黄两家因退婚决裂?还是将三表姐被禁足在闺房、她正绝食抗争?
想到三表姐,她心里发疼。
“停车。”静漪说。
司机停下车来,说:“还没到地儿呢,十小姐。”
“今儿出来的早,我走两步吧。”静漪说。
“是。”司机回话。
“你先回吧,下午放学再来接我。”静漪吩咐。
“是。十小姐,那我先回了,还要送三太太出门。”司机说。
“去吧。”静漪点头。等车子开走了,她转身朝学校大门的方向走着,脚步却越来越慢。
她停下来,回头看了车子离开的方向,东西张望了下,一招手拦下一辆黄包车,说:“只管往前走。”
黄包车夫“哎”了一声,飞奔起来。
静漪眼看着黄包车经过协和的正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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