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哪容得他们依偎,吩咐绑了黑马的四肢,活活拉扯致死,喂狗而食。就在那一刻,他发誓,他一定毁灭这个王朝。他要让这皇宫内所有的人,为他的黑马偿命。他忍人所不能忍,他活得生不如死,就是为了复仇。
女人,那细腻得纤指,柔美的细语,好比毒蛇般狰狞。除了投入倾国的身子,无可奈何。他这一生,都不会让女人碰。他想起公主,和折辱他的宫女,便恨自己无能,眼睁睁看着爱马惨死。就算是过了千年万年,他也忘不了,那瞬间的心如刀绞。
别想了,别想了!他如非刻意锁住尘封的记忆,恐怕早就疯了。倾国怅然叹息,抽紧缰绳轻抚马颈,在一弯波纹涟漪的湖边停下,俯视脚边石碑上的刻字。
“断情湖。”倾国翻身下马,低头嗤笑道:“人要是真能断情,或许就不会这么苦。”
啪嗒,啪嗒。
倾国乌黑的眸子,幽幽地凝望着凄凉的断情湖,心下一片惆怅。忽觉脸颊一热,一条热乎乎的舌头,舔上他的侧脸。
黑毛润肤,水灵大眼。倾国揉抱着马首,手抚马鬃。眼前的黑马,多像他曾今的爱驹。甚至,有刹那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前世。
他的马懂人言,善人意。他多想告诉它一次,在自己心里,早把它认作兄弟。是不是可笑?他竟把畜生当人看。其实,在他眼里,人还不如畜生。
他是杀手,是刺客,也是无名战将。普天之下,他能信谁?有谁不会背叛他?他受过多少次伤,他是怎么死里挣扎,又有谁伸过援手?
畜生的直觉,往往比人聪敏。黑马跟他上京,明知会死,却宁死对他不离不弃,这份心意即便是缠绵缱绻的爱侣,亦未必临危不惧。
多少年过去,那王朝恐怕早已化为尘泥,但这恨却盘据他的心头,千年难灭。
[侯门深似海:第二十一章断情湖边情初定]
月胧射箭,倾国挥鞭,口哨惊马,不过在眨眼之间。梵无梦好容易止住马身,立刻回转,策马追寻倾国。
梵无梦心道,月胧是梵家的掌上明珠,她的脾气一上来,谁也拿她没法子。也许,是见他们讨好倾国,气怒之下放箭。这丫头向来没轻重,高傲任性,此番无的放矢倒也不出人意。
反倒是倾国,竟为这一箭,以哨声驱马。毫不顾及黎爷青梅,实不寻常。梵无梦知道,倾国被激怒了,但是何为?仅仅因为月胧举弓相向?
依梵无梦几次所见,倾国可说是女中丈夫。就算她想厉惩月胧的莽撞,也只会针对月胧一人。如今,把旁人都连累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马蹄嘀哒,穿过丛丛树影,一片青波即在眼前。梵无梦刚欲绕道而行,一道纤细的身影,深深映入他的眼底。
一身白衣,一抹孤魂。静静站于湖边,望着那一池秋波。她的眼瞳温润如水,却透着一腔寂寥。明明嘴角含笑,竟飘出浓浓的悲凉。
清风乍起,吹动那乌黑的发丝。她唇边的笑意逐渐隐没,目光一沉,深邃如渊。旁人,明明不知她想着什么,却已被倾天的恨意所围,疼得心底发颤,满身皆是凄然。
梵无梦强压住颤动的心神,抓着缰绳的手指,不知不觉刺破掌心。然,这破掌之苦,哪里抵得上胸中那撕心裂肺的抽痛。
梵无梦压下喉间的苦涩,深思。她是谁?倾国,年仅十五的深闺之女,怎会有这般凄凉的笑意,和那恨不得付之一炬的眼神。如非亲眼所见,他岂会相信,一介女子,居然有武将亦无法披靡的威慑之力?还有那过尽千帆,看等闲的傲然。
无梦以为女儿姿态娇柔,如幽幽芳草。孰不知,疾风之中,才能知劲草。此时,湖畔的那缕身影,仿佛烙铁般搁上他的心头,烧得他疼痛欲死,又巴不得融入自己的骨血才好。
如果说,先前倾国骑马的英姿,使他钦服。那么,此刻她只身的孤寂,害他心痛,怜惜。想抱住她,想亲吻她,倾其所有只愿挥走她眉间的一缕忧愁。
梵无梦闭目苦叹,他此生见过多少娇娥?美人恩,胭脂泪,俱是春风一度化作尘。他的薄情,毁了无数的春闺梦?而今,竟也有这么一道漠然的身影,刻入他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往后,恐怕再忘不了终年冰霜的黑眸,与那疏离的容颜。
嘶嘶。
梵无梦座下的白马轻轻嘶鸣,点蹄欲行。无梦一惊,俯探坐骑,收紧缰绳,却不知马匹因谁而动。一看,一拉,再复望倾国。
只见一匹黑马,舔舐着倾国柔嫩的脸颊。他以为倾国会推开,没想,她任由黑马亲昵,伸手温柔地抚摸马鬃。
无梦心口一顿,拧得发疼。倾国凝视黑马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情,好比看着自己的爱侣。此时,她的眸中,除了黑马,再无其他。倾国揉着马首,展颜一笑。顷刻间,悲怆之气荡然无存,腻得化不开的柔情,悄悄融于风中。吹不散,挥不去,慢慢回旋与一人一马之间。
她透过马,看什么?难道活生生的人,还及不上一匹马?梵无梦叹息道,任谁,在那多情的目光下,皆会俯首称臣。奈何,她看的却不是自己。他想知道,是谁,使她这么伤感,又是谁,让她会心一笑。
无梦轻踢马肚,踱向倾国。他心下暗道,这情字真是沾染不得,一旦陷入,便不可自拔。他一腔的滔天醋海,怕是昨日的自己,难体会万一。
倾国听得脑后马蹄声,却不回头。不过须臾,背脊一暖,陷入温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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