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淡淡看她一眼,并不回答。他面容平凡木讷,只一双眼睛十分清澈孤艳,让人看了未免脸热。
黄韵笑了,道:“我与哥哥们都瞧出了,孙大家选人并非按照贫富去选的。过往说他只选贫家子,应该只是巧合罢了。他老人家实是个十分任性的人,一切其实全凭眼缘,任凭王孙贵胄还是贫民乞丐,他瞧不上的如何都不会选,所以,我们又何必讨好他而去庸人自扰呢?只要坦率地告诉他我等是怎样的人,所求何物便足够了。至于他愿不愿意给,就看他想要什么样的弟子了。”
章甘慌张问道:“弟所求为何物,我为何没发现?”
黄韵温柔地垂下眼睑,轻声道:“弟说过了,弟家贫。”
章甘迟疑,转身望向扶苏、嬴晏二人,问道:“那你二人呢?”
嬴晏阴冷道:“我是将死之人,上任途中漂泊此处,何物都不打算求。”
章甘努力压住心中翻腾的恨意,直直看着扶苏。扶苏言简意赅,语气极淡,“我只是告诉夫子,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既来了,就没打算走。”
章甘笑了,装作不经意地拍了拍扶苏的左肩,本欲探知他所说真假,却不知得知了什么,有些傻眼。
先前以为只是为了捏造身份,谁知他逃亡期间当真多了个未婚妻,只是这女子,在她的梦中,从未出现。章甘是他命中注定的元后,那这个女人,又是从哪儿多出来的?
自打来了昌泓山,回到这样一个静僻愉悦的人间,在奚山的那些日子恍惚得让人疑心那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万事皆好,有山有水有食有书,扶苏松了一口气。唯一令他有些警觉的就是义弟章三郎,每每站在那些自以为隐蔽的地方,心机深沉、苦大仇深地望着自己。
扶苏估摸着这位“三弟”与自己有仇,只是不知道这仇是从何处算起了。可是,奇怪的是,她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瞪得他如芒刺在背。
扶苏自幼时起,从未与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相处过,自然也不知如何相处。她虽生得貌美,可惜扶苏年纪不大,倒也未到对女色缠绵的年纪,再加上有奚山君那样厉害的未婚妻,故而碰到那些瞧起来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他便躲得老远。
少年章甘瞧着扶苏,也有些迷茫。他似是自己梦中瞧见的那个样子,可又有些不像。梦中的那个男人没有扶苏这样淡泊的性格。扶苏走进书院,能一日一夜不吃不喝,若是如梦中那个眷恋权势的男子,显然会对周遭的一切都有着极强的掌控欲,可是,扶苏对什么都视若无睹。别人随手把玩的是金玉,他随手握着的是一只丑得肾亏的布娃娃。
扶苏是这样一个怪人,可是,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显然不是。所以,有人比他更怪。
此事说来话长,但不得不说。
四人自打结拜,每天行起坐卧,几乎都在一起,本无亲疏之别,可日子久了,却渐渐显出差异来。他们兄弟,章甘对黄四十分关心,黄四喜与晏二下棋谈道,晏二却总是跟着扶苏读书习字。错了,应该说,晏二很喜欢观察扶苏,黑衣少年握着书,目光敏锐,常常看着扶苏面皮上的那张面具,便若有所思起来。晏二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在书院中,与人下棋,比拼狩猎,皆干脆不留情,实不像病亏短寿之人,可是他每日三餐地煮着炉上药,形容鬼态枯零,毫无血色,又让人确信他活不过几日了。
嬴晏待旁人都极其阴森,只有瞧见章三、黄四二弟,才难得带些温和之色。嬴晏极精通周易之术,能断八字,看手纹,卜吉凶,曾为昌泓山上众人批过命,皆道精准,可十分之数,他却总保留一分,众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嬴晏却道泄露天机者往往福薄而长寿不死,命途多舛,他宁愿福厚而少年死,却不愿风霜啜尽而白枯骨。
扶苏想起了奚山君长袖中的那方龟壳,她也是个极精通此术之人,且活了不少年头。
章三却讥笑晏二装神弄鬼,他说他能知过去未来,一切不过是雕虫小技。有同门丢了钱袋许久,嬉笑着让黄四来寻,这美得摄人心魂的少年拍了拍那人的左肩,便嫣然一笑道:“你去厨下寻。师兄前日夜间偷吃夜宵,钱袋掉在了米缸外的老鼠洞口。”这同门去寻,果应。从此,众人更信服章三,而暗道嬴晏所学不精。
嬴晏不以为意,只叮嘱章三道:“你莫要处处玩火,不知谁天生有此异能,只瞧着妖气冲天,心思诡谲,莫名诳了你,施给你几分,便让你得意起来。”
黄四郎倒不耐烦听这些机锋,搬着棋盘打断了两人的话,拉着嬴晏到林中树下下棋去了。黄四痴迷黑白纵横之道,逮住人就非要来几局,全书院赢过他的寥寥无几。夫子是之一,晏二是唯二。
黄韵下棋下到最后呈现的莫不是一派风波诡谲的意向,看过棋局的人也往往赞叹不已,觉得妙趣横生,但是夫子总是趁他把局势摆成之前扼杀,而晏二则是纵容地佐他摆成山河万象,再一子截杀。黄韵含笑道:“嬴二哥,几时弟才能赢一回?”
晏二撂下棋子,带着倦意咳道:“今日就到此处,这玩意儿,只同你玩着还有些意趣。”晏二每晚休息极早,天一黑便沉沉睡去。
当夜,嬴晏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回。
那是他们兄弟四人进入昌泓山的一个月后,那天,漫天星子,却起了西风。扶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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