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此刻已是将他字句奉若圭臬,只频频点首。梁俊钦拿出针袋,抽出一根长银针,双目一沉,于她肚皮上确了个方位,手一落,破肉而入,那银针慢慢愈嵌愈深,直至仅余半寸在外头,方停下来。
待梁俊钦将针顶一转,崔嫣只觉腹内似是明显跳动了一下,宛如有什么滑脱了,少顷坠痛加倍猛涌而来,那胎儿竟是有迫不及待要流出来的意思了,顿抓住两边衾单,照了梁俊钦的吐纳教诲,预备将这孩儿迎到人间。
梁俊钦晓得这孩子已憋了许久,只想速战速决,来不及去唤进那稳婆,稍一迟疑,脑袋一俯,于她两条腿儿间朝前一倾,将手伸入她温润得湿成一条血泽水潭的窄小产径。
他虽为医多年,却还不曾替女子分娩过,但毕竟心思冷稳,手指灵活地在她的身体里面游滑送去,一开一撑,已摸到绵绵的胎毛与软软的颅骨,顿有些发怔,这一坨肉,是那个人与她的骨血,是那人在自己爱慕的女子身上留下的永不能磨去的印记,有了这个婴儿,他们三个便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心一暗,那只手愈发是麻利,却又是轻柔有序,慢慢已寻到那胎儿头颈,指头稍一曲,轻托了起来。
崔嫣这边的疼痛与刚才又是不一样,刚刚是闷钝煞人,温水煮鱼,现下却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慢慢已是顾不得梁俊钦嘱咐,乱了鼻息,破声号哭起来:“你个千刀万剐的!你害死我了
……我咒你不得好死!你再回来我也不会理你了啦!你害死我了……疼死我了……”虽不曾说名字,这哭嚎咒骂飘了楼外,却是个个都明白骂的何人,梁俊钦见她这样倒也能舒缓痛楚,并不阻拦,由她尽情发挥。
待那血淋淋的婴孩被他亲手拿了出来,脐带甫一剪断,崔嫣连那婴孩都看不得一眼,便松软了四肢,昏眠过去。梁俊钦将那婴儿拍得哭出声来,又小身子骨上一团团的血污擦洗得干净。那哭声一响,便引得崔员外同崔妙、杨氏疾奔进来。
虽室内烧着火炉,那小婴儿犹是冻得发筛,杨氏急急将那孩儿接过来,套上棉袄,细致裹好,抱了手中,又蹲身于自家姑娘边,见无大碍才是放心。
崔妙本对只会吃喝拉萨,张着没牙的嘴巴嚎哭的小人儿并无多大喜爱,但见这婴儿长得天庭饱满,莹润雪粉,胎毛浓密,并不似一般甫诞生的孩子皱皱巴巴如小老头子,添了母性,围着杨氏的边上,去逗弄那孩儿,再见这小外甥一出生便能睁眼扬嘴,像是在笑一般,更是爱不释手。
崔员外不好近女儿床前,偏又心痒,只得在隔断外急得挠手,喊了一声:“是男,是女啊?”
崔妙正是玩那婴儿玩得高兴,头都不回便扬声道:“爹爹,是个小鸡/鸡!看,现在就长得虎虎生风的,长大了不得了哇!”说着犹勾了指头去拨弄了两下,那婴儿受了这骚扰,眉头一皱,眯着眼睛,甚是不耐烦,小嘴儿一张吐个泡泡,打了呵欠,便同床上睡得毁天灭地的亲娘一样,昏睡了过去。
崔员外被这女儿粗俗言语弄得一呛,正欲责斥,却见梁俊钦竟是忍俊不禁,暗暗笑了两下,反倒意味深长望了那二女儿一眼,也并不厌恶,想毕竟外人在场,也就憋忍了下去。
待得料妥后,崔家才晓得,原这婴儿在肚内竟不知怎的,手绊住了胞宫,故迟迟生不下来,幸得梁俊钦于银针寻准方位,将那胎儿小手扎了一下,那胎儿一疼,自然手一缩,才是顺产下来,现下这婴儿的虎口处尚有个圆圆的红色印记,便是那根银针所扎的痕迹。
梁俊钦道:“毕竟是胎里带出的小伤口,孩子尚幼时看不大出,身子愈长大,手上那红印便越来越明显。”崔妙好容易抢来小外甥,抱了手里笑道:“那怕甚么,倒是个奇事,说明这孩子生来便与众不同!”
崔员外见这古灵精怪的二闺女事事都顺了那梁俊钦的话,猜得一两分,倒也是高兴,随她去胡闹,却是使了眼色,叫管家张福把那甫出生的外孙儿抱离了屋子。
梁俊钦并不好过问崔家的家事,崔妙见这胖乎乎的外甥不见了,却
是不依,那崔员外只道:“我自有安排,既然都叫这不孝女生了,难不成我还会加害这外孙?”二人这才不多心。
这般前后一闹,已近天明。
崔员外晓得这梁大夫牢靠,绝不得将自个儿这家丑传出去,倒也万般放心,又瞧崔妙贴了他不放,也由这次女将他送出门去。
两人甫一出了偏门,破晓前夕的晨梆响了起来,远远一眺,已有些起早的门户亮了灯烛。
到底辛劳了一整夜,二人都有些疲惫,道了别,崔妙却又将梁俊钦喊住,一犹豫,走上前去,盯了他脸问:“俊钦哥哥脸上可还疼么?刚刚下手重了些。”
梁俊钦抚了一抚腮帮,淡淡道:“你下手倒狠,本叫你弄个印子出来就行了,你一耳光下来,弄得我差点没聋掉半只耳朵。”
崔妙脸一红:“不然怎能骗得过姐姐。”说着便鼓了勇气,举手欲去蹭他半边脸上红肿起来的巴掌印。
梁俊钦将她腕子一捉,缓缓放下,片刻开口:“那人,该是还不晓得躲在哪儿,等着你的信儿罢。”
崔妙见瞒不过他,倒是爽快,苦笑道:“从亥时便在后头暗巷候着,如今只怕已结成了冰棍儿,姐姐生个孩子咒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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