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见糖儿。”
秦漾点点头,吃完饭就去了刘阿伯家。可是他妻子说秦漾来得太迟了,刘阿伯早就出门去了。
秦漾只好托给了另一个要赶牛车去县城的阿伯,让他傍晚将糖儿带回来。
秦漾回到家中去,见秦雪文像是好起来了。阿爹自个儿披着外衫下床来,到堂间吃完了一碗馄饨。方梅知又惊又喜。
之后他说要去紫藤萝花架下坐坐,秦漾就把藤椅给搬了出去。秦雪文坐到花架前,给缸里的几条鱼撒食。
秦漾想,阿爹这是要好了。
当时日光还没出来,时辰尚早。秦漾安心地出去做活。他走到家门口时,却被阿爹叫住了。秦雪文问:“阿漾,你还留在学堂吗?”
秦漾愣住了,缓缓回过身去,看着阿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秦雪文掩唇咳嗽了几声,没再问什么,摆摆手让他走了。
这天秦漾去码头搬东西。他赤着膀子将木箱扛到船上,跳下来时见到了方梅知。
方梅知说,他爹要见他。
天是y-in沉的,像是要落雨了,风卷起层层湖面上的水花。方梅知的碎发被风扯动,落在了她发红的眼睛和苍白干裂的嘴唇上。她甚至没有伸手拢一下,任她的碎发飘散着。
秦漾心里已有不好的感觉,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跟着方梅知回家去。
紫藤萝花下的藤椅是空着的。秦雪文已经躺回了那间y-in暗寒冷的屋子。
秦漾跟着方梅知进去。秦雪文见到他们就问:“糖儿回来了吗?”
方梅知摇摇头说:“你再等等,秦漾早上就让人去接了,他快回来了。”
秦雪文招招手,让秦漾坐到他的床边。他咳嗽了几声,张了张苍白的唇说:“阿漾,阿爹的一辈子要走到尽头了。以后要靠你照顾糖儿和阿娘了。”
秦漾点点头说他知道,一低头眼睛就红了。
秦雪文嘱咐了他放心不下几件事,说几句话就闷声咳嗽几回。方梅知哭着给他顺背。后来他累得说不出什么了,也不说话了。他躺平在床上,睁着眼睛不肯让自己睡过去。
天将要暗透时,屋外传来了牛叫和糖儿的说话声。糖儿从牛车上跳下来,像是怕赶不及什么,一路喊着阿爹阿娘蹿进屋子里。
糖儿跑到秦雪文的床边上,喊了声阿爹。
秦雪文静静地看着他,像从前一样,苍白的脸上慢慢浮现了笑意。
他温柔地说:“咱们糖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手臂就从床榻上滑了下去。
22 守灵
秦雪文死后,天地似乎只余黑白。
秦家挂起白纱,供起灵堂。秦雪文的旧交和方家人来帮忙。他们腾出地方,将堂里的藤椅板凳都搬到院子里,再将秦雪文的棺椁放进堂间。
秦漾是浑浑噩噩的,听人说得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别人说要放上牌位,他就将亲刻的牌位供在桌案上。别人说要将香点上,他就端出炉子点上香。别人说要烧经文和纸钱,他就将经文和纸钱放进废锅里烧。
头三夜方家内亲和近邻旧友都过来守灵,劝慰万念俱灰的方梅知。
许多生人来来去去,秦漾甚至辨不清谁是谁。糖儿跟在哥哥身旁,一见方梅知指着某某说这是他的谁,就上前跟人问好。
每个人的眼里都满含怜悯。他们说真可怜,糖儿还只有这么点大。
糖儿牵住哥哥的手,抬头看他,眼圈红了。秦漾神情麻木地弯下`身,给糖儿擦掉眼泪。
守灵的前两夜,大伙都是彻夜醒着,坐在秦家院子里磕着瓜子唠嗑或是打骨牌。到了子时,方梅知就做羹汤或者煮年糕给他们吃。
糖儿年纪小,熬不住夜。方梅知都是让他先去睡的。
第三日后半夜,大伙吃完夜宵提前散了。秦漾进了屋子,给糖儿端去一碗热腾腾的汤年糕。
糖儿没睡着,一闻到香味就爬坐了起来,接过碗筷嘶溜嘶溜地吃了下去。
最后秦漾从灶房回来,将门关上的时候,外堂的几丝烛光还从门缝间漏进了漆黑的屋子里。
堂间的灯火是不灭的。人们说,家中的人没了,灯火要彻夜亮着,逝者的灵魂会摸着走进屋子里,看看那些怀念的亲人。
秦漾躺下时,听见糖儿跟他说:“我觉得阿爹还在这里。他就在看着我们。我想他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只不过我们看不见他而已。他一定会保佑我的,我再也不害怕妖怪了。”
秦漾本没有过多地去想,只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忽然觉得阿爹确实真真切切地守在他们身边。秦雪文似乎就背着那几丝金亮的烛光而立,千言万语都归于无言之中。
秦漾鼻尖一酸,翻了个身。他没敢睁开眼睛,一面听着身旁糖儿平稳的呼吸声,一面强抑着如潮的心绪渐渐平息下去。
隔日他们上其白山,给秦雪文送葬。
清早他们俩穿上孝衫,淹没在一群穿白丧衣的人之间。他们听着前方敲锣打鼓和吹唢呐的声响,跟着抬棺椁和墓碑的人,从街头走到巷尾。送葬的人一路放着鞭炮,为秦雪文引路。
喧闹中,糖儿含泪扯了扯秦漾的衣袖,抬头对他说:“我到现在才觉得,阿爹是真的要走了。”
他们走过的那条路,恰是当年秦雪文背着年幼的秦漾回家的路。秦漾朝前望去,前面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其白山陡峭,送葬的一行人走了许多山路才绕到那块坟地上。坟地前的凹地上竖着一座巨大的金身佛像。那里四面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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