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鬼么……”郑璞叹了口气,转过身拿起煎锅做蛋卷:“为什么还会打字……”
“与时俱进。”白溪盯着屏幕面不改色的打开b站继续补番:“今晚晚饭要早点做。”
“为什么?”
“今天是中元节,也是六十年一度的帝流浆降临的日子。”毛茸茸的尾巴在椅子后面摇摆,忽然变成了红狐狸尾巴的颜色:“妖怪们的盛典啊。”
白溪第一次看到帝流浆,还是在咸丰十年。
每一个庚申年的七月十五日,天上的月色里都会降临帝流浆,为各类妖物增补道行。
乾隆年间有个很有才气的文人,名为袁枚,现代的文青们都会念诵他的《随园诗话》,却少有人知悉他写的《子不语》。
那本《子不语》原本取名论语和道德经,写的尽是些仿《聊斋志异》的怪力乱神,但是对于成鬼不久的白溪而言,简直是建筑新三观的百科全书。
那时的白溪还不能正视自己的变化,三教九流的书乱看一气只求博得一根稻草让她攀住,看了再多却还是无可奈何。
一个人孤身游于世界,百十年里难以皈依,终在咸丰十年的中元节里看见那满天坠落的帝流浆。
“凡草木成妖,必须受月华精气,但非庚申夜月华不可。因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狐狸鬼魅食之能显神通。以草木有性无命,流浆有性,可以补命;狐狸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益也。”----《续子不语》那天夜里,无数的百姓在路边焚烧纸钱祭奠被英法联军戕害的亲人,乱葬岗里也有法师们超度无家可归的亡灵,积水潭和北海那儿全是盈盈漂游的莲灯,几千盏顺着水流依次散开,像极了缓缓绽放的烟火。香火的气息同那温柔明亮的烛光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深沉的夜色有些不同寻常。
那天她睡在玉叶纸折就的莲灯顺河而下,看着漫天的星光,却看见金色的明光在地平线那儿一闪而过。
紧接着是一场盛宴般的明夜。
她当时飞去山顶去看那从未见过的景致,心里想着下一次看见这些月华时,不知这些洋鬼子滚出去没有,哪想到第二年咸丰病逝托孤,转眼慈禧掌权,下一次帝流浆时,□□上国已名唤中华民国。
再一次时,又唤作中华人民共和国。
岁月如梭飞逝,她却被定在原处,容颜不改,看着众生颠沛流离,看着认识的人都生老病死,自己似妖非妖,再多的帝流浆都救不了。
郑璞喝着啤酒推了下她,白溪缓过神来,想起来自己和他正坐在阳台边等着盛景。黄昏里日薄西山,街上涌出来越来越多的妖物,纷纷占了平坦的位置,翘首等待着夜色的降临。
重瓣坐在石榴树上,笑着唤三胖和二狗快点过来。
两只嘲风坐在栏杆上,有些兴奋的四处闻着。
三三两两的人们开始出来,端着黄纸和冥钞寻找位置。
太阳一点点的下沉,不知不觉地沉睡了光亮,一轮皎洁旳月亮缓缓从重云中冒了出来,开始倾泻清亮的月光。偏偏附近的乌云像海绵一样吸纳了那些清光,让夜色显得格外昏沉,一如骤雨前的压抑。
郑璞喝了头发灰刚一天,加之本来配的眼镜度数就到位,一眼就看见远处一划而过的金光。
“啊!看到了!”他有些惊讶的攀上栏杆,想看的更清晰些:“好漂亮~”
白溪同两只嘲风坐在栏杆上,望着远景没有说话。
下一刻,天际忽然如下雨一般,无数橄榄般大小的金色光球从云幕中坠落而下,带着长长的淡金色尾光,将天地都映亮。
最初还只有几处地方有成团的帝流浆倾泻而下,若坠落的无数灯笼一样四散,紧接着天地寂静了一刻,骤然间成千上万的帝流浆在同一刹那若清瀑般拉开了光幕,淡金色的尾光联通相交如苏杭的锦缎,铺得上下天光都一般的亮堂堂。光球由于密集和颜色的相近让光幕里多出深深浅浅的颜色,快速的坠落时引发的变幻像是锦缎飘扬时闪烁的光泽。
无数的妖物和草木都开始在同一时间开始吐纳气息,迎接精气的润泽。有灵性的动物们都停止沉眠又或者觅食,不约而同地走到宽广的地方,昂首感受不一样的气息。
郑璞看着这景致,一时间忘了所处何世。直到他被那光芒刺痛的几乎灼伤了眼睛,才急急忙忙的从书房里找来单反,拍了几张却只能看到昏沉的夜色。
屏幕和现实里截然相反的光景,一如他和白溪所身处的两个世界。
街上开始燃起幽幽的火光,缅怀亡亲的人们蹲在火边轻声念叨着对他们的思念和自己的心事,间断放入的黄纸让火光轻缓的闪烁。
而骤雨一般的帝流浆让这火光几乎失了颜色。
两只嘲风早就按捺不住,看了眼白溪的眼色便从阳台上一跃而下,只身没入光华中遨游。
“这是纯粹的月的精气吗?”郑璞侧头问道:“你怎么不过去晃晃,助涨修为?”
“修为?”白溪笑了起来:“我是鬼啊。要什么修为,再神通广大也只是鬼而已。”
但是郑璞却看见,四处坠落的帝流浆每溅射一点在她的身上,她的气色和身形便变得更真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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