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强大的压迫感的笼罩之下,苏然不敢与他对视,低垂的脑袋快要贴到胸口上了,还握在他手心里的手指轻轻一动,近乎耳语地说了一声:「抱歉」。
软弱的语气让诚王皱紧的眉头略微有些松动,他勉强浮现了一丝笑容,将苏然拉近到自己跟前,柔声说道:「我知你在担心什么,身份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妥帖的,定会护你周全,只是,头两年要委屈你些,待你生下一儿半女,我便向父皇请旨抬你为侧妃,届时……」
一阵清明划过苏然的脑袋,是了,侧妃,若是嫁给了他,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苏然这才清晰的认识到,对婚姻和爱情的认知,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鼓臊的内心渐渐寂灭成灰,苏然迅速抽回了手,说道:「殿下您想多了,」说完这句才发觉似乎太失礼,又稍稍软化了口气,试着为刚刚的反常修饰一番,「我的意思是,家父的遗命,只是因为对我的爱护和牵挂,但倘若我有能力自力更生……」
「荒唐,难道你还打算抛头露面养家糊口么?」诚王打断了她的话语,口气里含着隐忍的怒火。
「殿下,如蒙殿下不弃,我会信守对娘娘的诺言,细心照料小世子,视如己出,」苏然抬起头来,一扫刚才的怯懦,毫无畏惧地说道,「若殿下不喜,我也会先行离开……即使我不能肆意逍遥地活过,也希望过上平淡的生活……公侯王爵之间的弯弯绕绕,我是不想沾惹了,毕竟家父也是因为这些,才受了牵连,落得这般下场……」
苏然点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顿感轻松不少,她对着茫茫苍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微笑地看着诚王,明亮的双眸早已没有了悲伤萎靡,仿佛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诚王的视线久久地胶着在她的脸上,第一次的,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空虚般的心慌。
「今夜能与殿下畅聊心中所想,是我的荣幸,即使殿下认为我是不忠不孝之女,我也无怨无悔。」
「你太要强了,这世道不是你一个女子就能撑起门户的!」
「谢殿下忠告,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
苏然的顽固让诚王的心气愈加不平了,可常年征伐的经历,也让他养成了坚毅的心志,对自己认定的事情,他也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
诚王粗粗叹了一口气,紧紧握住苏然的手,拉着她往回走:「此事暂且搁置,待你及笄还有一年时间,过完年再议吧。」
看来,诚王也很懂「搁置争议,求同存异」的八字方针嘛。
诚王的固执让苏然有些头疼,但她觉得短时间内说服他是不太可能了,毕竟她的这些想法,在他看来太过荒谬了吧。而她敢提出这些无理的想法,不过是倚仗诚王作为一名君子,以他的修养,他的骄傲,不会允许他对一个弱女子用强。
只是,诚王也提醒了她,及笄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而目前的她无依无靠,吃穿用度都还依赖诚王。刚刚她还大言不惭地说要独立自强,如今却连养活自己的资本都没有,如果真的被人扫地出门了该如何生活?几个月以来的安逸让她几乎丧失了奋斗的动力,看来必须行动起来了,苏然迅速审视了一遍自己的处境,决定给自己制定一个比较靠谱的目标:存嫁妆!
是的,既然想过上平淡的生活,嫁妆便是她未来幸福的重要保障,她可没想过一辈子不嫁人,而她给自己规划的最理想的未来,就是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小两口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一起挣下个小有薄产的家业,日久生情,老来为伴,子孙绕膝,安度晚年。
但是身边的这个男人,苏然轻轻瞥了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个男人出类拔萃,魅力非凡,能满足一个女人的所有幻想,但他是个有野心的皇族子弟,他的婚姻永远不会单纯,这样危险的人终究不是良配,嫁给他注定会麻烦不断,爱上他注定会痛不欲生。
绿湾小筑的灯光依旧通明,苏然站在门前的石阶上,淡淡的烛光勾勒出晕黄的轮廓,诚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深邃。苏然的头压得低低的,简单地施了一礼,转身告退。
自始至终,诚王也没有再说出第二句话,他默默地注视着苏然的背影从他的身边一步步抽离,半阖的眼皮微微颤动。
离开了有强大压迫感的诚王,苏然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些,也许他只是出于对恩师的感激或者大男子主义的责任感,才有娶她的想法吧,苏然缓缓吸了一口气,耸耸肩自嘲一笑,把这些胡思乱想都抛到脑后,只是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
屋里只有桑霓一人守着屋子,苏然没有理会她投来的不明意味的眼神,径自回房关上了门。
从那天之后,诚王和苏然关系似乎迅速地冷却了下来。
以前他隔三差五就会送些小玩意儿过来,名义上是送给小世子玩的,实际上也有许多姑娘家喜欢的饰物,又或者招呼厨房多添一两道好菜色,犒劳一番绿湾小筑的上上下下。而如今却一连十天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不好听的风言风语渐渐弥散起来,但是苏然却自动忽略了这些,只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目前春草园内的苜蓿草正有疯长的势头,最早种下去的两亩草已经长高到小腿弯处了,苏然这几天就忙着收割草料,这是她从农书上学到的一星半点儿的知识,割下的草晾干了可以长久储存起来,或者切成草碎,磨成干草粉,都是喂养家禽的绝好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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