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他亦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个人,又如何能够愿意与朝廷扯上干系,并且,甚至是旗帜鲜明的为当朝天子办事。历朝以来,江湖与朝堂,一向各自安生,不论私下如何来往交易,至少明面上,是从没有丝毫的牵扯,这也几乎成了两者之间不成文的规矩。至于那些私下的、登不得台面的,自然也只是彼此之间的心知肚明而已。是以,多年以来,任何一个江湖中人都不会在明面上涉足丝毫朝廷中事。
也正因如此缘由,为何,为何从不问世俗的萧九卿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咸阳。来不及去想心中的疑惑,而此情此景也根本没有时间去给沈逸思考到底为何。萧九卿早已提着长剑一步一步走过来,乍一看去竟是浅粉色的外衣,可待人走近细看下去,沈逸直接骇的手脚冰凉,哪里是什么红色玄衣,这一件外披的纱衣,竟是生生披满了血珠。
不甘心就此死在萧九卿剑下,沈逸提起长剑奋力一搏,却是连格挡住萧九卿一招的力气都没有。望着那张覆着面具的脸,沈逸不知为何,竟是没由来的只觉熟悉。方才的打斗之间,一招一式都透着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此刻离的近了,却是一股极熟悉的竹叶气味,心下猛然闪过一道亮光,左右他将死之人,也再没有什么顾忌,颤抖着声音试探开口:“主,主子?”
萧九卿已经抬起的手微微一顿:“让你死个明白!”
熟悉的声音透着渗骨的冷意,暄景郅的声音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一刹那间,所有从前想不明白的旁支细节忽然便如醐醍灌顶一般通透。难怪,难怪有关于萧九卿竟是在咸阳城中查不到半点踪迹;难怪多年来玄霄宫主避世从不见人;难怪他一张青铜面具下的容貌没有一个人看见过。却原来,这萧宫主根本就是自己追随了多年的主子暄景郅,大周的相国?!
惊诧之下沈逸冷的四肢冰凉,极度惊异之下他哆嗦这双唇根本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该是怎样一个筹划多年严丝密合的大局!他沈逸,只怕是掺杂在这其中都根本抵不过沧海一粟。压着心中的骇然,欲要出口:“你......”
没有给他留下说话的余地,萧九卿手起剑落,直接便要没入沈逸的胸膛,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该死!
“嗖嗖!”千钧一发之际,三根闪着寒光的银针快速自一只手中弹出,力道之重速度之快,都不足以叫萧九卿躲避。银光一闪便即刻整根没入,萧九卿只觉出后颈微微一痛,心下一惊将要回头之时却发觉周身便如封住了经脉一般,丝毫动弹不得。惊骇之下,脑中却也冷静镇定,微微一思索,萧九卿旋即便明白过来。这银针明显是淬了毒的,并且,有如此效果的毒,所料不差的话,应当还是泠渊阁特有的毒液。他早年便听闻,此毒妙处便在于能瞬时便锁住习武者的经脉,而后慢慢由浅入深,直至中毒者武功尽失,真气自顶丹田而死。而这一过程的时长,全赖中毒者的功力深浅。然,即便如此,不出三天,饶是神仙也定会气绝身亡。泠渊阁多少年来以此物害人性命者不计其数,而凡是中毒者尽皆全部命毙,绝无例外。
要说萧九卿行走江湖数十年,大大小小的伤也未少受过。是以此刻便立时屏息试图以风穴运功抵挡毒性。感受到全身真力快速流失,手下的动作却是丝毫不差。此时此刻,萧九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即便是今日杀不了沈逸,也绝不能叫他记得今朝之事。一颗丹药强灌入沈逸口中迫使其咽下,随即右手奋力提剑向前刺,却也终究只是划破了沈逸喉前的皮肤。
还未及动脉的深度,便见一道玄色身影迅速闪过,背起地上的沈逸便飞跃而去。速度之快,足以叫人反应不过,到底身中剧毒,萧九卿双眼迷蒙间根本看不清楚。摄入体内的毒针亦逐渐发挥其作用,萧九卿只觉眼前愈来愈模糊,脑中意识也越发混沌不清,再不敢拖延,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此地,强撑着一口气,一路跌跌撞撞的扶着墙自后门隐入了相府。
次日,大周相府总管陆淇便向北豫呈上一道告假书,意为暄相大病,不堪公务繁重。自然,接到这封告假书的北豫恍然疑心,大病?又是大病,就这么巧?自然,凡此种种,皆是后话,暂且不提。
仪元殿中
“皇兄,今时今日你可曾想到过?此情此景你可曾预料过?你可曾想过,被你幽禁在宓秀宫中的北煜也会有今日?”北煜握紧袖中的匕首,看着龙案后蹙着眉的北豫,踏着步子一步一步向前迈,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还口口声声称作一句皇兄的人。
坐在圈椅中,一手搭在身旁的扶手之上,一手尚还提着蘸满墨汁的狼毫,蹙着眉头看向亦步亦趋走近的北煜。自当天逼死北祁之时见过他一面之后,时至今日已然两载有余。两年,足够他在帝位坐的得心应手;两年,也足够让他从加冠之年的少年郎长为成熟男子。可是同样,两年也足以叫人历经一生变数,酸甜苦辣;也足以将一个曾经千娇万贵的少年磨砺的面目全非。不过区区看来两载光阴,北煜本透着青涩稚嫩的线条分明成熟冷硬了不少,他好似长大了,也长高了,虽一张面孔还是难掩稚嫩,却也到底写了不少沧桑。
压着心中万千思绪,北豫看着对面的北煜,话音出口,很平静,也很简短,只有四个字:“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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