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麽?”
“是。”
天子轻笑出声:“寡人倒是觉得将军一定痛得很,至亲背叛相杀,还能有比这个更痛的麽?”
楚随没有应声。
天子终于转过身来,面上也不知是笑还是悲,他慢慢走近,伸出手握住那深紫的袍袖,碰到冰凉的指尖与冰凉的利器,没有费力便抽了出来。
“卿等了这些年,等得十分不耐了罢。”短刃寒光料峭,想必削铁如泥。
楚随望着天子手中翻转的利器,听得问声:“卿是当真要杀死寡人麽?”他隐在袖中的手忽然抖了下,不知为何。目光不由自主往上移,天子噙着笑认真地打量着手中物事。良久没有听到回答才抬眼看他:“是寡人多言了。”
楚随沉默。
天子退开一步,对着沉默的人道:“寡人并不愿被卿杀死,也不愿卿背着弑君的恶名。”
若是有比至亲相杀更痛的,大约是至爱。
楚哀握着短刃刺入心脏,只留了剑柄在外,嘴角溢了血丝,还带着笑,果然并不是很痛。胸口窒闷,楚哀咳了两下,对着呆滞的男人温声道:“退位的诏书在寝殿那个檀木盒子里,和印玺放在一起。”
心口有些凉意,大约是短刃积聚的寒气入了心脉,楚哀用力将它抽出,血终于喷涌而出,染红他淡色的衣衫,像是开了一树梅花。“当啷”一声,剑落地,人也再撑不住,颓然跌落。
楚随像是忽然惊醒,缓慢地跪倒在天子身边,看他血色尽褪的脸,空白的眼神,听到他低喃:“我这些年把这个昏君做得这么好,你是不是很开心?我终于不再挡你的路,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很开心?这最后几个字楚哀没能说完,或许是血流尽了没来得及,也或许只是太痛了。
十五年,他生命的一半,真是虚度了,能失去的都已失去,想得到的却依旧未得。
楚哀,如他自己所言,不是个好名字。
行出百余里,君无疆还是没能缓过来。楚都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茫然地回头看却什么都看不到,脑中如雷电轰鸣闪过凌缚同他说的话。
天子品性他早有耳闻,这也是厉淮叛乱表面上的原因。然今日所见…天子哪有昏庸的形容?借助叛乱收服兵权,斩草除根雷霆手段,辅助天子完成这一切的却是领着叛军的凌缚。不论淮王想做什么,天子这盘棋下得比淮王要大得多。
待那位天子废除藩郡制、改设地方文官,可算大事已成。君无疆不由发出感叹:“未曾想到自己一日之间从叛军变成忠良。”到底是个武将,失而复得的忠君之道还是让他感念。而知晓一切的凌缚没有他这般解脱了的模样,忽然勒住缰绳:“叛将只能是叛将。”
这句话君无疆琢磨了许久,直到新天子昭告天下之时才明白过来。
叛将凌缚,背忠背义,残害忠良,幸有部下明辨忠奸,斩之于营中。
三年晃过,别庄已有些荒芜之象。凌缚回程路上忽然改道,独自回了这个地方。每日枯坐于旧时庭院,三日后,楚随过来探望。
凌缚没有行礼,只平静地望着苍白的男人:“先生终于得偿所愿,为何不再展露笑容?”
楚随没什么神情:“你认为胥槐会回来?”
手指不自觉动了动,凌缚道:“这不重要。”
如果他觉得这样就好,那见与不见没什么重要。
“这盘棋上,你怎么不给自己留个活路?”
所有声音都渐渐远去,风声,落叶声,鸟鸣,雨雪……凌缚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血液翻腾仿佛火一般烧得厉害。这个毒发作起来很是可笑,蚕食人的意识,催促他动手,动手杀了这个人。只要他心中产生一丝怨恨,这个毒就诱惑他万劫不复。
他哪里有活路?从被推上这盘棋开始,他就只有一个结局。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这件事总要有人来做,至少是他的话,能够保住一个人。
于是他笑道,已没有摄人的气息:“先生不是早就知道了麽?他还活着,对我来说就不是死路。”
胥槐没想到在出山谷之时会遇见柳絮,那个黑色纤细的身影已经是久等了的姿态。他笑着过去:“小絮姑娘是来抓我回去的麽?”
柳絮摇摇头,从老树的影子里走出来:“将军…抓住…别庄…等…”断断续续的词连不成句子,这样面无表情地说出来,不知怎地就有些可怜。胥槐垂眸:“他败了?”柳絮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胥槐知道那是最简单的一个嗯。
赶往别庄的路上胥槐没来得及想什么,经过城门的时候瞥见一群人对着城楼上悬着的物事指指点点也没去在意,少年说得对,他是该去了结,无论是一巴掌还是一刀。
偌大的别庄没有守卫,犹如雪后群山一般的静谧。胥槐沿着小路走,那些分别几年的石子还是在同样的位置契合着脚心,分毫未变。
堂塾四面的竹帘都卷了上去,自由流动着的风拂过谁的发梢衣角。
“师兄。”
☆、无伤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结局想了好久,离初始设定的结局差了不少。实在是虐不起来,细想来也是个悲剧吧,我自己觉得,即使轮回再来,也找不到能让凌缚避免这个结局的方法。
因为篇幅缩短的缘故,有些东西我并没有解释。淮王凌虚和那个山谷少年,楚随与楚哀。后者勉强能看明白,淮王凌虚确实需要番外来解释他的所作所为,而文案里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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