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见他在床上歪着,望着旁边的一面窗。他并不知道梅好运在看些什么,只是见他渐渐红了眼眶。他抽着鼻子的样子颇为可笑,华御烽却仿佛觉得心内有一块地方塌陷了下去,跌进了悬崖,跌得粉身碎骨似的。他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道:“相公,你哭什么,真是不知羞。”
“我只是,”他仰起头大大地抽了一下鼻子,强自振作道,“我只是怕多日未去上学,落了功课。”
这借口实在不怎么样,华御烽却佯装信了,安慰他道:“没关系,相公天资聪颖,过几日好了,很快便赶上。”
梅好运听到过几日,脸又惨白了几分,低声说:“我是好不了了。”
“你胡说什么!”
华御烽尖利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梅好运傻呆呆地看着他,他才知自己失了态,轻轻道:“不会,前日郎中不是看过么,冬日本就不易好。”
“我怎么听……”
“你听错了!”华御烽不耐烦地打断他,“很快就会好的!”
他第一次在清醒地梅好运面前露出他暴虐的本心,梅好运自然知道他不过是为了自己久病未好,所以焦心了些,也不去怪他在相公面前大声小气的。只点头道:“是了,想必我病得迷糊,听错了。”
这屋里不知是熏香还是药味的缘故,只让华御烽觉得喘不上气,他想伸手去扯衣领,却发现根本没穿高领子的衣服。那令人喘不上气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好转。他实在坐不下去,只好出门去呆一会。
华御烽站在门外,廊下烧了火,一点也不冷,廊上挂着密实的帘子,阴暗不见天日。他站在阴影下,顺着一点缝隙往院子外看着。他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他无法目睹梅好运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他这时恨起了洛樱雪和岁砂,为何在这么要紧的时候只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照顾梅好运。前日郎中来,说他这伤口久不愈合,已经将人拖得活不了几日了。华御烽听了,眼前一黑,差点跪坐在地。他想回武林盟找郎中去,可又怕自己不在的几日梅好运撑不住。近几日大雪封山,他现下想出去,也变成了白想。
一个丫鬟过来,端着炸好的圆子,他点头示意那丫鬟端进去喂梅好运吃下去。
丫鬟才开了门,便尖叫一声,盘子翻倒在地。
“三夫人!”
华御烽几步跨进房内,见梅好运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手下压着三封休书,一字排开,最后一封只写了几个字。
华御烽觉得自己在发疯的边缘。
他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想要逃开,他已经无法在梅好运将死的屋子里,宅子里,多呆一瞬。每一瞬都更痛苦。到今日,梅好运已经昏迷了整整两日了。他无法克制地想要逃跑,甚至想过现在就掐死他,让他死得不知不觉。他觉得自己这次卧底的任务太艰难了,他堂堂七尺男儿,几乎要委屈地嚎哭出来。然而他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床边看着梅好运。
华御烽坐在他的床边,垂头握着他的手,魔怔似的感受着他越来越弱的脉。
窗外的雪全扫在了纱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华御烽又迷糊睡着了,他醒来时,发现床上的梅好运被个人抱在怀里,他瞬间清醒,抬手便打。
掌风扫到一半,他忽然看到竟是岁砂。
“你回来了?”华御烽惊讶地瞪大眼睛,发现他身上也全是血污一片,背上似乎还有利器打出的数条痕迹,脸色憔悴不堪,并不比梅好运好得多。
岁砂并不回答他,只是冲他点点头,似是很疲惫的样子,道:“你可否让我同他独处一会。”
华御烽点头,慢吞吞走了。
他关门的瞬间,看到岁砂抱着梅好运,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和嘴唇。
他脸上似乎有泪。
华御烽这晚竟然睡得格外沉,外面雪停了都不知道,他被一束投过窗子的光束照醒,外面雪霁天晴,阳光普照。他恍惚间回到了师门一般,失败的任务,濒死的恋人什么的,似乎全都离他远去了,他呆滞地望着窗子外那一簇开的血红的梅花,和花瓣上折射的将化欲化的雪粒。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了:“小花小花,我去书院了,你且不要忘了帮我送饭来!”
他这下真是傻了,梅好运红光满面的冲进屋子,掀起他的挂了一般的床帘,脑袋伸进来冲他大喊大叫的。仿佛从来未病过。
梅好运见他不出声,奇道:“我的好小花,你怎么啦。”上来摸他的脸。
华御烽一把抓住他的手,按着他脉搏检查,竟完全康复了。他将他一把拽到床上来,扯开他的衣襟去看他肋骨上伤口。
梅好运脸红了大半,只是挣扎:“相公还要去念书,晚上回来便陪你。”
华御烽根本不理他,只把他衣服层层扯开,那伤口竟然不见了踪影,他腹上光滑一片。
他默默将那衣服给他穿回去,梅好运红着个脸任他穿好,背着装书的布袋子抬脚要下床。
华御烽给他戴好帽子,问:“岁……香香怎不送你,还睡呢?”
梅好运皱眉道:“谁是香香?”
第十九章 美差
梅好运正襟危坐地坐在桌前写文章,最近几日下雪封山,他呆在家里倒是不知道,爬上山进了书院才知道老师已经好几日没来了。于是大家都自找书看,或是自己做些文章便罢。写好的文章收在匣子里,外面贴上名号,放在老师的格子里,等着老师来了,自会去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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