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墨竹三五枝。
窗下一席小榻,茵褥与香枕皆是新晒,闻着味道喷香。
旁边案几上茶具洁净,不染尘埃,浅底茶盏四件,深口黑釉壶一把,又添琉璃果盆与茶点小盘,另择几枝碎桂留幽香。
黄檀衣橱开了四层,层层叠满新衫。左半归陆霖,右半归晏琛,俱是自家铺子新制的绫罗绸缎,色泽缭乱胜春花,绛红、鹅黄、青碧、云白……但凡陆家有的染料都做了几件。陆桓城自己的外衫、帛带与发钗随手堆在侧柜里,对比之下煞是可怜。
木匣子里晏琛的旧画重见天日,装裱后一一挂在墙上。从前晏琛不在,画中竹笋相依,画外骨肉分离,瞧见了格外伤怀,如今画外竹笋也相依,便显出别样的温馨来。
他们还在竹庭里搭了一方小池。
甘冽的山泉经由竹筒引入,聚于院墙角落、苔藓滋生处,满满一池碧波阴幽。往后再逢酷暑时节,府里闹起旱灾,可用瓜瓢舀水灌竹。
书房门上多了一块牌匾,陆桓城亲题“苍玉轩”三字,意为颂竹。
他写完这三字,搁了斗笔,望向窗外,陆霖正挥舞着一把笤帚,在庭院里玩得不亦乐乎,忽而“啪嗒”一声,笤帚落地,屋外空无一人,便是那孩子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忙不迭入竹去与晏琛说话了。
陆桓城望着枝叶微颤的青竹,轻轻慨叹,心中酸甜苦辣轮番过了一遍,也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惆怅,欣喜,失望,内疚……多少都有一些,他辨不太清。但与从前痛彻心扉的日子相比,如今这些苦楚……甚至可以算作甜的。
环顾四周,苍玉轩已有了家的氛围。
他得以再次与晏琛共居,一同抚养他们的孩子。不相见,也不离别。
尘世静如水,日子不起波澜,一页一页地翻过。
陆桓城开始变得恋家。
他不再沉迷于早出晚归的生活,手边大半事务都托付给了管事,自己留在苍玉轩,成天陪陆霖念书,手把手地教他习字。偶尔陆霖读书累了,去竹子里找晏琛撒娇,陆桓城就独自坐在案前,翻阅账本,拟书撰信,梳理一些近日堆积的公事。时而抬眼瞧一瞧青竹,猜想父子两个会在里头说些什么体己话。
目光不敢久驻,总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一扫而过。
他太想贴近,又劝诫自己不能惊扰,这欲言又止的情怯教小小的陆霖也看出了端倪。陆霖一直以为木头爹爹与竹子爹爹该是很亲昵的,可自从竹子爹爹醒来后,木头爹爹从没主动开口对他说过一句话,明明之前……还是那么想念。
陆霖不识情,所以弄不明白。他咬着手指想破了脑袋,也只能在两边分别讨宠爱,却没法把爹爹们的手牵到一块儿去。
这只小鹊儿,愁得羽毛都快掉光了。
苍玉轩的床铺依靠东墙而设,正对小轩窗。夜晚入睡时,隔着一层青纱床帐,瞧得见摇风倾斜的亭亭竹影。
每一晚,陆霖洗过小脸蛋,烫过小脚丫,都要先扑进竹子里与晏琛搂搂抱抱,亲够了,缠够了,道过晚安,才啪嗒啪嗒地跑回来,爬上床榻,扑进陆桓城怀里睡觉。
每当这时,陆桓城就会抱他抱得格外紧。
因为他身上还残余着一缕淡淡的、属于晏琛的味道。
这遗失了四年的味道像一簇引子,在入睡前引燃了陆桓城苦苦压抑的爱与惦念。夜半万籁寂静时,他心口作痛,胸腔生疼,藏在阴影底下的双眼睁开,凝望窗外。
一片竹影沐月摇曳,旖旎如梦。
阿琛吶。
他温顺的、娇俏的、美好如霁月与琳琅的阿琛,不是向来最依恋他,整日粘着,腻着,一刻也舍不得分开的么?怎么有朝一日,竟会想要疏远他了呢?
半梦半醒之间,陆桓城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晏琛从朦胧的月色里走出来,在床边坐下,与他十指交握,说不怨了,不恨了,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安稳地爱着,心无罅隙。
所以……桓城,所以,不要再有顾忌,和我说一句话吧。
梦很长,醒时已近天明,窗外正落着一场细盐碎雪。白霜凄迷,飞絮濛濛,在空中悄而缓地沉降,染白了碧叶朱棂。
一条长长的黑尾掠过窗前,在素白的窗景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
陆桓城眉头皱紧,披上冬袄坐起身。旁边陆霖还在香甜酣睡,小嘴微张着,唇角沾了一点涎水。他用枕巾为他擦去,掩实被角,轻手轻脚地挪下床,走到西窗前,推开了两扇蒙雾的琉璃小窗。
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夹杂着冰爽的雪绒,驱散了残余的困意。
窸窸窣窣。
有轻微的碎雪声。
陆桓城顺着声音看去,发觉阿玄正蹲在雪地里,两只爪子卖力刨着竹根的积雪。雪粒向后飞洒,溅得它一身背毛都发了白,头顶竹叶摇颤,再落一层细盐。阿玄满不在乎地用力抖了一遍毛,把自己重新甩回黑色,两只爪子继续刨雪。
听见推窗声的时候,它的耳朵轻微动了动,却没回头,只懒洋洋地一甩尾巴,示意陆桓城它注意到了。
陆桓城心生不悦,重重咳了一声。
阿玄是第三个知道晏琛醒来的人,只比他和陆霖晚了几个时辰。
那天晌午,父子俩正在庭院里洒扫,狸子和从前一样叼着赭色小皮壶,沿墙踩瓦,一路飞檐走壁而来,落地时看到竹子,整只猫突然呆住,惊讶地喵了一声,碧绿的眼睛瞪得足有翡翠珠子那么大。
短暂的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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