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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代爷孙的名字,每一个他都是记得的,甚至记得他们孩童时的轶事,比如趴在西窗上,被父亲用竹篾子抽屁股,戒尺打得噼啪作响。也记得他们何时考中功名,官至几品,有过哪些令人称颂的丰功伟绩。更记得他们晚年告老还乡,回到这座熟悉的陆宅,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晏琛站在先祖牌位跟前,忽然有些不太自在。
严格说起来,他应该算是陆桓城的一位先辈,如今却乱了辈分,反倒把陆桓城唤作哥哥。三百年来,他一直护着陆家的灵息和文脉,说起族谱和旧事,恐怕比陆桓城了解得都要细致。上溯七代这几位,他从兜裆布陪到了白挽幛,他们若能说话,想必会也对他客气敬重。
百余年光阴逝去,晏琛却在这一代化身为人,委身于他们的曾孙乃至玄孙,几度云雨欢爱,直至珠胎暗结。
当年,陆家的先祖坐在西窗前勤勉读书、闲望青竹的时候,会想到若干代之后,这根西窗的竹子会为他们延续血脉么?
晏琛面颊发烫,低下头去,望着自己高隆浑圆的肚子,心里羞耻的矛盾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是那样地依恋陆桓城,春心萌动,患得患失,仿佛当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十七岁少年……或许在遇见陆桓城之前,他度过的那些漫长年岁,都作不得数吧。
他真正的生命,是从看见陆桓城那一天才开始的。
身后传来开门的响动,晏琛回头,迎面盖下来一块鲜红的帕子,蒙住了头脸。他看不见陆桓城了,慌得要去摘它,却被按住了手腕。
“别摘,这是喜帕,拜堂用的。”
晏琛听见这话,面颊顿时更烫,似一团烈火贴脸燃烧。
红艳艳的嫁娘盖头,绣着一对金丝银线的戏水鸳鸯。陆桓城的手指撩过层层流苏,不经意碰到他的皮肤,心脏在一刹那失去了节奏,砰砰狂跳,体内的血液疯狂涌动。晏琛呼吸凌乱,激动得差点捏碎了衣角。
陆桓城要娶他,他们将在这儿,当着陆家先祖的面交拜成礼。
该怎么跪,怎么拜,怎么说话?
他一点都不会啊。
晏琛紧张极了,蒙着那块红盖头,一把拽住陆桓城的衣袖,结巴道:“我,我没拜过。”
陆桓城被他一语逗乐,笑道:“说得像我拜过似的……阿琛放心,我也是第一回结亲,比你还要紧张。”
他扶着晏琛转了个方向,面对先祖牌位而立。自己上前布置一阵,燃起了一排蜡烛,祠堂内渐渐变得亮堂,弥漫开一股宁静的香烛气息。
他回来牵起晏琛的手,扶稳他的腰身,道:“先慢慢跪下。”
“好。”
晏琛护着小腹,缓慢而小心地往下跪,一寸一寸,膝盖终于触到了绒布拜垫。待跪稳之后,陆桓城打量了一番他的身形和跪姿,觉得有点不对,眉头微皱:“阿琛,你拜得下去么?”
晏琛试了试,立刻意识到了难处所在——肚子太大,牢牢抵着腿根,莫说俯首低额地拜堂,就算弯腰也弯下不去。他尴尬地捧着肚子,老实摇头:“不行。”
陆桓城想了想:“膝盖分开一些?”
晏琛不肯:“那样……实在太难看了。”
“哪儿难看了?”陆桓城安慰他,“阿琛听话,你怀着孩子呢,给孩子留点儿地方,它才好和你一起拜堂。”
晏琛顾念着孩子,勉强同意,便由陆桓城为他调整了姿势,分开双膝跪着。他又试了一次,这回肚子正好嵌进双腿之间,顺利地拜了下去,兴奋地舒出一口气。
陆桓城瞧他的模样娇羞可爱,不禁也笑了,撩衣在他身旁跪下,面朝先祖牌位,朗声道:“陆家列祖列宗在上,桓城今年二十有五,到了娶妻的年纪。半年前出门远游,有幸遇着晏琛。他是江北嘉宁县人,今年十七岁,生性淳善,与我情意相通。今日我娶他为妻,当着祖宗的面许下承诺,这一世要与他白头偕老,爱之,护之,悉心待之,不让他受一点委屈。晏琛腹中的孩子,将来会继承祖业,踵事增华,荣昌盛誉。但求祖辈庇荫,保佑我们平安无恙。”
他亦是第一次当新郎,祠堂里没有傧相,拜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不甚清楚,干脆把想说的一股脑儿全说完了。衣袖底下碰碰晏琛的小指,耳语道:“阿琛,祖宗在听呢,你也说两句。”
“我,我叫晏琛,我是……”
晏琛匆匆开口,才半句就哑了声——他的籍贯与出身都是假的,当初情势所迫,对陆桓城撒了谎,如今跪在祠堂里,祖辈都在天上看着,怎么能亲口说谎?
祖宗会责怪的。
他犹豫半晌,小声恳求陆桓城:“我在心里说,好么?”
陆桓城猜他或许是害羞了,并不强求,体贴地应允了。
晏琛便认认真真地跪好,正对先祖牌位,一字一句地在心里道:我叫晏琛,是一根竹子,离书房西窗最近的那一根,高高瘦瘦的,你们从前……大概都见过吧。我化为人形,不为别的,只是心里太喜欢桓城,想与他相守一辈子。之前在外头时,我对他撒了一个小谎,说我是江北嘉宁县人,可我是陆家水土养大的,三百年都向着陆家,对桓城没有一点坏心,你们在天上瞧得明明白白,应当不会责怪我吧?今后,我做了陆家的媳妇,一定会好好待他,名门闺秀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请你们……接纳我。
晏琛说完了话,战战兢兢地不敢动,就怕下一瞬天地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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