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我得问清楚了。”枯云说,但他明显不关心黎宝山会怎么回复,他道,“爱人都希望能长长久久,我当然也是有这样的愿望,不过世事难料,我只希望在一起的时候不分彼此,倘若要散,也务必好聚好散。”
黎宝山来回抚枯云的手,他猜想枯云会是个痴缠的情人,他轻易就能中了感情的骗局,没料到面对感情,他却是这样一个豁达的想法。他对枯云是更感兴趣,更想好好爱一爱他了。
黎宝山道:“你这回是又让我吃了一惊了。”
“又?”
黎宝山道:“我想问问你,要是阿宏只是骗你的钱,他没有老婆也没有姘头,你是不是会原谅他?”
枯云不愿提这件事,但他更不想对黎宝山撒谎,他说,“是,你或许不想听到我这么说,但是我会原谅他,贪财对我来说至多是小毛病,他动我的钱的脑筋我也还会爱他,我会原谅他,直到他说他要娶妻生子,直到我们缘分走尽。但他有别人,我看也不想再看到他。”
“哈哈,这显然是当少爷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了。”黎宝山抽了口烟。
枯云驳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苦日子熬一熬就也过去了,一个人的苦那才叫苦,熬不过去。”
他情愿用钱来换两个人的日子,也不要一个人孤苦伶仃。
花园里起了凉风,枯云的手渐渐冷了,黎宝山道:“去我那里坐回儿吧,看看你是不是还能给我什么惊喜。”
枯云掩饰不住开心的劲头,手缩成拳头藏在黎宝山的掌心下,说:“那你小心别被我吓着。”
黎宝山一抬下巴哈哈大笑,他在社会上纵横混迹十几年,倒是好奇枯云要怎么吓倒他。
这晚枯云住进了黎宝山的屋里,他坐在床上和黎宝山谈天,说话毕竟费神,到了午夜枯云实在撑不住了,睡了过去。他睡得浅,才要入梦就又被一阵脚步声吵醒,枯云揉着眼睛起来,原先躺在他边上的黎宝山没了踪影,房间的门半开着,枯云听到外厅有人在说话。他听了阵,说话的一个是黎宝山,另一个则是彭苗青。
彭苗青嗓门很沙,约是晚上喝酒喝倒了嗓子,但他的势头却很足,一大段话劈头盖脸一通说,都不带喘气的。他说的是:“宝山哥,这次水电局罢工的事你就是出面了能有什么坏处?法国人说了,要是你能搞定那帮工人,他们在十六铺给你多开两个码头不说,还把之前压的货全还出来,要说货都被他们自己消了大半你也别担心,副董马修和我拍胸脯保证,那些没了的货你说值多少他们就给多少。法国人也着急啊,工厂罢工就算了,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他们说不定还普天同庆,回头偷着乐呢,可这水电局不上班不干活,连他们自己的日常生活都影响了,他们哪能不急?你说我们这两个月跑了宁波太仓那么多口岸,就算谈下来了,到时候货运进来了,不还是要拖到上海中转?来来回回这要算上多少车马费?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宝山哥你说是不是?”
半晌,黎宝山才接道:“我早和你说过了,水电局这帮工人罢工我是支持的,他们的待遇实在太差。”
彭苗青道:“大哥,这我知道,法国人那边也松了口了,同意涨工资。”
“你什么时候去见的法国人?”
“就这几天……”彭苗青顿了顿,“大哥,你该不会是被红土匪撺掇的吧?”
黎宝山笑了:“什么红土匪绿土匪,我觉得工人待遇差,支持他们罢工还需要别人撺掇?怎么?你大哥我在你眼里是把自己的脑子扔进了黄浦江里了还是脑袋长到了屁股上去,自己不能做自己的主了?”
他的声音极为冰冷,还很嚣张。他还问彭苗青:“法国人给你许诺了多少好处?”
彭苗青立即大呼冤枉,说:“我哪有什么好处?我的好处就是法国人答应给我们两个码头啊!”
黎宝山哼笑:“水电局的事我肯定不会插手,你也别管了,我话放这里了,十六铺的码头好归好,就算法国人白给我,我黎宝山也不要。”
彭苗青压低了声音:“嗯,我知道了,那回头我就和法国人说这事儿宝山哥也管不了。”
黎宝山笑得更大声了:“你小子怎么样?还想拿激将法激我?”
“我哪敢啊……”彭苗青声音里很是不忿。
“随便你怎么和法国人说,他们怎么看我,我无所谓,早晚叫这帮大鼻子老外滚出上海。”黎宝山一拍桌子,一长串交错的脚步声过后,卧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枯云侧身躺着,他看到黎宝山迎着月光走了进来,他身上披了件外衫,缓步走到了床前,他和枯云四目对视,黎宝山问说:“吵醒你了?”
枯云闭上了眼睛:“没,我还睡着呢。”
黎宝山摸摸他头发:“我和阿青在外面说话你都听到了?”
枯云捂住嘴:“我可不会去告密。”
再说那个马修,他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他想了想,睁开了眼又道:“不过还是别得罪法国人吧……”
黎宝山坐在了他身边,说:“真是奇了怪了,中国人在中国反而要担心会不会因为开罪了洋人吃不了兜着走,自己的地方连自己都做不了主了。”
枯云听得懵懵懂懂,经黎宝山这么一说,他是也觉得有些奇怪了,但是洋人做主的上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带来了弦乐团,带来了交际舞,茶话会,留声机,电影,电灯,电话,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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