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着,周围的人传来哭泣的声音,他却看不清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影,眼中只有火光在闪烁着。
鼎中有东西,在火焰里烧去了。
严澹感觉自己在咳嗽,边咳边笑,对周围之人说:“不要哭。我很高兴。”
他又说:“别闷着我这把老骨头,打开窗子,让火再大一点。”
他抬起手,属于老人布满皱纹,又枯瘦的手,举到空中,要去感受吹进来的一缕清风。
“窗子再开大一点……”他咳嗽说:“让火……再大一点。风……再大一点。”
他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里面的著书已经化为乌烬,像是苍灰的蝴蝶,被火苗舔舐到空中,又碎成齑粉。
严澹在梦里意识到,他不是晕火,他只是想从火中看到一个影子,风吹进来的时候,那个影子好像在火焰深处升起。他却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
没关系,风助火燃,风会随他而去,长风万里,去黄泉、去忘川。风是追不住的,但来生是可追的。
来生……是可追的。
在那浓雾隧道般的黑暗中,严澹半醒半梦之间,脑海中重新浮现出了两个深刻的念头,一个来自过去,一个来自现在和未来。
广川,你究竟是谁?
广川,我还是没法……不喜欢你。
严澹睁眼双眼,醒来了。他一睁眼就看到陶清风低头,关切地望向他。他自己枕在陶清风的大腿上,睡得很舒服。
“严老师,你没事了?”
严澹眼前还闪现着梦中点滴,自从他有了对陶清风身份不科学的猜测后,对于自己相关的梦,也多了一丝疑心。梦中的燕澹,梦醒后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
难道梦中情景并非自己想象,而是真实的,存在于他脑海里?
让严澹愈发真切感受到这一点的,就是那个“黑野菽”。
自己从小没有去过乡下,是没见过这种豆子的。如果梦境都是人自己根据现实经历的想象,为什么他会梦到一种从来没见过,还讲得头头是道的东西呢?
还有“进奏存录院”这种生僻的官署名,依照它在梦里的职能,严澹想着,这该是史料中被称为“存文馆”的地方。并没有“进奏存录院”的名称留下来。自己能杜撰么?
严澹一边想,一边起身,对陶清风说:“谢谢,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两辆车相撞处的火焰已经被扑灭了。严澹给车保险公司打了电话,这种非事主过失的意外状况,是要全额赔付的。
严澹一边招呼陶清风走过来行车道这边,两人一起等出租车。陶清风问:“严老师晕火是怎么回事?”
严澹说:“我小的时候,坐在车上,第一次看见远处的森林火灾。我看到大火,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里面。但又不知道是什么。我一度以为是鬼怪,这种想象导致了心中的恐惧。于是就产生了应激的保护措施,让我再看到大火时,会犯晕眩失去意识。但是家里烧饭菜的小火苗不会,打火机也不会。”
陶清风道:“原来如此,得尽量避免见到大火。”
严澹若有所思,“不过我或许,已经找到了克服晕眩的办法,一旦我知道了火中的东西,不是鬼怪后,应该就不会晕了。”
陶清风好奇道:“火中的东西,是什么?”
严澹说:“我梦到了。是书,很多的书。被投到了火中。”
陶清风更奇怪了:“梦到这种事?”
严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总是想一些奇怪的事情。”还梦到了陶清风,但是严澹不会说出来。
陶清风追问:“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严澹不答,反问道:“广川,你是谁?”
陶清风吓得心脏漏跳一拍,还以为严澹发现了他身份的什么蛛丝马迹的秘密,紧张地思索该如何作答。严澹已经自言道:“当然,这是苏格拉底提的。我们每个人都该问问自己是谁。我最近,也总是在想,我自己是谁这种奇怪的问题。”
陶清风附和问:“那么严老师,想出来了吗?”
严澹又不答,继续反问:“广川,你觉得,决定一个人是谁的,是他的身体、族别、记忆、性格,习惯,这些东西吗?”
陶清风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我觉得,是灵魂。”
陶清风无法说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经历。身体变了,记忆读取了,族别和时空变了,性格可以伪装,习惯可以培养……可是他是来自一千多年前大楚的陶清风,并不是身体原主人陶清。
严澹说:“我同意你的看法。是灵魂。”
这也是他对陶清风那个惊骇猜测的立足点之一。
这也是严澹在梦醒后偶尔仿徨的思索之一:自己究竟是谁?自己的灵魂?燕澹的灵魂?是一个吗?
不管是不是一个灵魂,严澹都觉得,这和喜欢着陶清风,是有关系的。虽然他总是在梦中喜欢得更多更深一些,醒来后就像罩了层玻璃壳子,但偶尔那层壳子后面,也有小螃蟹在敲击冰面,蠢蠢欲动。
哪怕他并不知道来路,却仍然控制不住这种喜欢。严澹心想:那套说服自己不喜欢的矜持已经被丢掉了。这种事情既没有道理,也无法j-i,ng确地衡量,更不能像往试管里加药水一样,让它想多就多想少就少。
——不管那个花盆在不在那里,我都喜欢着你,也无法停止这种喜欢。虽然无法明确到底有多少,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喜欢着,不让你感觉困扰。这和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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